(一)
送蔓青回家的路上,兴旺一路在想,这几个流氓为什么会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四对一,自己的身手再好,流氓也不会吃大亏啊。
其实兴旺不知道是他身上的枪和背心帮了他。上海当时的流氓地痞分为三个阶层,第一阶层像黄金荣、杜月笙、張啸林等,属于爷叔一层。他们有公开的身份,自己的实业,掌控着上海大部份上不了台面的生意,又叫所谓的大亨;第二阶层就是替大亨们看赌场、烟馆和走私等等的,他们有顾定的场所、经常使用的渠道,没有大的利益冲突,他们一般也不出来打打杀杀的;秦兴旺和柳蔓青遇到的,他们只属于第三流的地痞,他们没有固定的地盘,一般由一个孙辈的帮派头目带领,欺负欺负老百姓,搞点坑蒙拐骗之事,在路人稀少之处持刀抢劫之类。因为经常在街头巷尾站着嘛,人们叫他们什么“站桩模子”。
当时秦兴旺一脱西服,露出了一直穿在身上的手枪背心,他自己整天穿在身上,不觉得什么,但那领头的流氓一看,是个带枪的,心中就犯了嘀咕。由于靠的近,他在朦胧的路灯光线下,看见了枪把上的圆型图案,老在江湖上混的人,知道这是一支蛇牌撸子。带这种枪的人,一是军队的高级长官,不过看年纪,这位不像;二是同道之人?不对,他没有和他们对江湖用语;三就是当时上海是租界林立,各国和国内各家秘密组织的人多如牛毛,老跑码头的都搞不清楚;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是这位小姐的专职保镖,那这个小姐的身份就非同一般了。那他家肯定和帮派的爷叔们相熟,到时归罪起来,自己抢的这点钱还不够赔医药费和摆场子打招呼的钱呢。想到这,他连忙吹了三声口哨。他们这帮流氓平时关照好,老大吹一声口哨,就算告诉大家,要注意了;如果吹两声,就是见好就收吧;吹三声,不跑吃不了自己兜着走!听见老大吹了三声,他们还不赶紧跑?
秦兴旺和柳蔓青在回家的路上还商量好,回家不告诉柳爸爸和柳妈妈,免得父母二位是一夜无眠。回到柳家,父母亲照例还在等着蔓青回来,看见蔓青头发乱了,衣服袖子也坏了一只,不免要问东问西.蔓青哄他们说,不小心摔了一跤。但又看见秦兴旺一直在她旁边,估计事情不大,也就说时候不早了,各自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秦兴旺也告辞回驻地去了。一宿无话,第二天起来,柳妈妈发现柳蔓青几乎天天带着的那对耳环没戴,一再追问,柳蔓青只好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并尽量把事情说的简单些。但柳老先生一听,还是气得跳了起来说,在号称全中国,啊,不是,是远东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居然还有拦路抢劫的,我要去找警察局长,要他捉拿凶手。并说哪位警察局长是他的学生等等。
柳蔓青倒是十分冷静,劝爸爸说,你是天天印书馆和家里,不太了解外面的行情,现在不比从前了,晚上乱的很,抢劫的事时常发生,抓谁去啊,我以后注意就是了,好在反正这一段时间的课程也没几天了。
(二)
晚上,秦兴旺直接过来陪同柳蔓青去教课了。在学校门口等待的时候,秦兴旺看见有不少黄包车来来往往。秦兴旺想,我何不以后叫一辆黄包车接送蔓青呢?第二天白天,他来到那所工人夜校旁边,找了一辆相对新一点干净一点的黄包车,和车夫聊起来。白天嘛,秦兴旺穿得是军服,黄包车夫车一看,还是个校官,以为是来占便宜的,起先不敢多搭腔。后来一聊,发现秦兴旺不但和气,而且先付车费,路程又不远,就是晚上稍晚一点,但对常人是晚一点,对那些上舞厅,下赌场的人来说,早着那。因此他们讲好,每天晚上,车夫准时到柳家接柳蔓青出来,送到学校后,车夫可以去做其他生意。到了蔓青下课了,车夫在校门口等,把柳蔓青送回家后,车夫把秦兴旺送到驻地,每星期两元五角钱包干。
所以当那天晚上柳蔓青下课后,走到校门口,黄包车就在门口等着了。蔓青起先说不用,回家里的路又不远,省点钱吧。但有了上次的经历,又看秦坚决的样子,她也就上了车,心里却再次感受到了秦兴旺的细心周到。把她送回家后,秦兴旺就不进去了,直接就坐黄包车回驻地去了,这样节省大家不少时间和麻烦。
(三)
柳蔓青夜校的课程暂时告一段落了。秦兴旺不再是天天来了,蔓青的心第一次有了觉得落空的感觉。
一天,秦兴旺又来看望柳先生柳太太。吃过午饭,蔓青突然轻声说了句,我想去修耳环。秦兴旺反应挺快,马上接着说:我陪你去吧!
他们去了那家著名的凤字号老银楼,办了修理耳环的手续,拿了发票后,他们二人第一次漫步在外滩街头,蔓青打开了话匣子,问了许多看似很幼稚的问题。柳蔓青说:“听说你们国军当官的都是’五皮长官’.什么皮包,皮带啊,还有就是皮鞭,你是不是经常拿皮鞭打手下啊?”秦兴旺心想,说你文化那么高,问这种小儿科的问题,他也就喜欢她这种淑女的劲儿.他装着认真地说:“那要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蔓青和兴旺得手不知何时又牵在了一起,他俩沿着外滩由北向南慢慢地走着。左手边黄浦江水面上晚霞映出的金色凌波渐渐褪去,右侧那一排高大的欧式建筑正慢慢脱去它们披着的霞衣,尽情展示着他们所代表的欧洲各个时期、各个文化风格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