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旦、算芭、霜芽儿和芳儿几人来到库里,有一个公司雇员,是个中国人,他让算旦他们先在川次郎上班的房间外面等着,自己走到几米远的一扇门前敲门,门里没反应,再敲,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出来一个女的,看这女人装束,不像中国人,听她叽里咕噜几句话,知道她是日本人。日本女人走出门,把门锁上,转过身来,站在门前稍稍看了看算旦他们,好像想点头表示一下意思,但后来并没有这样做,可能是她感到自己遇见了几个外国人,没必要寒喧一番以后再去做事情。日本女人走了。中国雇员再次走到算旦一行人面前,他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站着。没多长时间,有几个穿军装的日本兵走进库房,大概有七、八个,这一批日本兵更是如同瞎子一样,连眼睛都不抬,就从算旦等人旁边走过去,以前听人说,当日本兵排着队,步伐整齐朝前走时,会变成瞎子兵,这几个库房里的日本兵,队也不像是个队,步伐也不像是个步伐,但走路眼睛不做旁视,这点倒跟排队走路的瞎眼日本兵一个模样。日本兵走了,中国雇员这才说了一句话:“他们是这儿的卫兵,负责保卫库房里众多文物。”算旦对他说:“都是从麦积谷古坟区里掘出的东西,应该交由中国人看守,哪里轮得到让这些日本人,让这些外国兵来看守呢?中国的文物都给了日本人,这事儿……他们怎么不请我们中国人去他们国家掘几件古董出来?他们干吗要拿人家的东西当作自己的东西?”中国雇员摇手,叫算旦大小姐别在库房里说这话,他一只手刚摇了数下,旁边的算芭却说:“姐说得不深刻,日本人这种行为就是文化掠夺。”中国雇员心想这两位吉府里的小姐大道理都懂,是文化掠夺,还有文化侵略,她们都懂,但他还是摇起手,叫她们别说了。
库房里有扇门突然动了起来,但又立即平静不动了,一会儿门又在摇动,门被人推开,门裂开一条缝,又不动了,在门后面用手撑着门的那人却仍无法让人看见。门突然被推开了,走出来的人刚一露面,霜芽儿便双手一拍,说:“是他。”现在想想霜芽儿当时是有点失态,她的两手一拍,声音这么响,好像身子还在原地跳了跳,是有点失态。
算芭最先明白,她一看从门口走过来一人,听见霜芽儿兴奋地叫起来,就猜到那人有可能是日本青年学生小川。小川越走越近。他在脚下保持着一定的踩踏力量,两只脚拖拉身体,以匀速运动的形式,走向算旦一行人。小川只认识霜芽儿一个人。算旦、算芭这会儿彻底明白了,这人就是小川,她俩此时不约而同用身体正面朝对小川,把耸着高高肉包的后背藏起来,藏起来,姐妹俩内心感到一阵阵惊恐。这个活的日本物体以匀速运动方式向前面挪来。芳儿见了这一个有强烈生命表现力的日本物体走过来,不知怎么的,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街上馆子里的金黄色烤鸭,闻到喷香的烤鸭味正缠了这个日本青年人一身。小川先与日本女人说了一通日本话。等她再次走开去办事儿,才回头与霜芽儿打招呼:“你来了,听刚才秘书说,你来了,还带了吉府小姐一起来,小姐一同来了……”说到这儿,小川不说了,他的中国话确实说得十分吃力。霜芽儿刚才很兴奋,现在见了小川却不说话,只是单纯地在对人笑,对小川笑,对算旦、算芭笑,笑过后,又对算芭点头。霜芽儿只对算芭一人点头。小川想到了一个中国词,他说:“恋人。”恋人,谁是恋人?这是日本人对中国文字的理解,就如同日本人看了石碑上的古代文字,对中国历史也有一个理解一样。算旦写诗写得多,特别在新诗中,“恋人”一词出现的频律极高,她说:“是因为你的恋人就在我们这群人中间,所以我们要来看望你小川先生。”“我是学生,川次郎是先生,恋人是算芭,我是算芭……不,我是恋人的人,不,也不是,”小川越想说,越说不清楚,“反正是中国恋人。”“对,是中国恋人。”芳儿说。小川把手向自己刚走出来的那扇门那儿伸去,说:“中国恋人,请你到我办公室里去坐坐,请你去坐坐。”“你还不是先生?连自己的办公室都有了,还不是先生?”霜芽儿这次会说话了,她跟着小川往门口走去,完全忘记了小川是想请“中国恋人”去办公室里,而霜芽儿不是“中国恋人”。“请,请,大家都去坐坐,恋人是哪位?”小川问:恋人是哪位?荒唐的说法。算旦问:什么?什么“什么”?你们等我,等我。这是算芭在对大家说,因为别人的身体都动了起来,中国物体,日本物体,都进了办公室,只有算芭一人还留在外面。刚才是荒唐说法,现在又有了荒唐的队形。这个队形把真正的中国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