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二人去看黎远正、陈氏时黎衡远尚未归来,这一算下来,也有小半年未见。黎衡远身量高了不少,已经和黎茗衾差不多高了,高挑却不显瘦弱。风度翩翩,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有如一个玉般的人,却也不显女气。
他进来时,连着黎茗衾都是一愣,黎衡远的无关比较像陈氏,脸型、眉毛像黎远正,这样看起来再过上几年,也能是金陵城里排得上号的美男子了。
“见过侯爷、姐姐,衡远代父母大人给你们问好了。只是我来的时候不知道这里的景况,方才听田先生说起才知道了,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叨扰。”黎衡远见到他们既高兴,也为难。
黎茗衾看看戚慕恒,笑道:“倒也没什么,现在里里外外都有管事的打理,误不了事。你想拜寻名师,或是想到铺子里历练都由得你。不过眼下的确是多事之秋,凡事都要低调。府里最近也有些不太平,我得给你找个地方呆呆。”
戚慕恒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方才黎茗衾没有开口,他也不便说,这回便道:“我看不如还是在贺家书院住下,那儿的人衡远都熟,既可以向先生讨教学问,也可以多和旧学们叙旧。那儿的学生也都不是古板的人,且人脉颇广,衡远也正好多结交些友人。”
“看你姐夫都安排好了,如何?等府里太平了再接你回来住。”黎茗衾虽然在询问他的意思,但也不容他拒绝,这时候戚氏一族都不太平。
虽说现在的局势看来, 多半是能熬过这一关的,可是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黎衡远还小,不能因为他们遭了无妄之灾。
戚慕恒看来也是如此,黎茗衾已经出嫁。如果戚家最终不保,黎家是可以不受波及的,断不能让年纪轻轻的黎衡远冒这个险。
黎衡远现如今已不是当年的莽撞少年,刚忙应道:“多谢侯爷和姐姐费心了,原本我原本也是这个意思,本想请你们安排,害怕开不了这个口,这下好了。”目光不经意地滑过桌上未来得及收起的玉簪,他惊讶地“咦”了一声。
戚慕恒目光敏锐地看向他问道:“你见过这东西?”
“不不,也不是。只是这簪头上的纹饰甚是熟悉,这云中鹤的物件我见过。”黎衡远解释道。
二人立刻精神起来,都等着他说下去。可是黎衡远大概是觉得自己冒昧了。住了口,可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说说,在哪儿见过?”黎茗衾先开口道,语气听起来并不是想问什么紧要的事,只是对一件赏玩之物颇感兴趣罢了。
黎衡远道:“从前在贺家书院念书。有一回淘气,跟着几个朋友去了茶楼听书。其中有个约了云家的戌来玩儿,席间玩儿了会儿牌九,云家戌也是偷溜出来的,未曾带银钱。玩到兴头上,就拿了随身的印章出来押着。说是押了那个他肯定会来赎,不会赖账。我看着精巧,就问他可是家里长辈给的。他说云家的男儿。不论嫡庶都有一个。只是庶出的是羊脂白玉的,嫡出的是金丝玉的。”
金丝玉就是玉中带有金,这种玉形成颇难,给嫡出子弟自然显出珍贵。只是如此品相的羊脂白玉其实也颇难得,足见云家富庶。
“足可见云家出手阔绰啊。”戚慕恒感叹道。指着玉簪道,“只是这是支簪子。不大像是会给男子的,恐怕只是仿效而已。”
“这倒不是了,因为那回有位友人的妹妹扮了男装出来,听闻只有男儿有,不免不平,就问云家戌,‘那云家的女子岂不是很可怜?’,之后还争辩了一阵子,大体是说女子也有比男子出色的。后来云家戌便说了,也不是所有女子都没有。有些还在娘胎里的时候,被人看了说是男儿,落了地方知是女孩儿的便也有份,寓意是女生男相,也是吉兆。不过嫡出的是块玉玦,庶出的是根簪子罢了。只是不知侯爷、姐姐的这只簪子是谁的?”黎衡远兴致勃勃地道。
这个说法二人皆是第一次听闻,惊讶之余都不动声色。
黎茗衾笑道:“原还说这铺子里有了新花样,不曾想却是仿效的,想必这师父见过这样的花样,又以为我们都没有见过,才假托说是新设计的。不过即使是仿效的也很精巧,侯爷,不如还是收了吧,不带出去就是了。”
“这倒是,不过你可记住了,不能带出去,要是让云家人知道了,定会说你连他们庶出子女的东西都喜欢,更加小看了咱们。”戚慕恒配合着道,他们都不能让黎衡远把这件事说出去。
黎衡远心领神会,果然转了话头,午间三人用了饭,便暂且散了。黎衡远趁戚慕恒不在,偷偷摸摸地对黎茗衾道:“姐姐,母亲说了,要是戚家这回真抗不住了,你就回家来吧。家里的事都由得你做主,半点不会受气,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黎茗衾很是意外:“真是父亲、母亲让你传的话?”
“那还有假?”黎衡远怕她不信,解释道,“经过这一次他们也都想明白了,平安最重要,若是在平安之余还能过上富庶的日子,那还有什么是非得到不可的呢?他们也是怕了,现在想把手里的产业做大一点都不敢。”
“你长大了,放心,还没到那一步。”黎茗衾笑道,让人请了田管事过来,亲自吩咐他派可靠的人办黎衡远的事。
黎衡远一走,黎茗衾就开始琢磨他方才的话,这簪子属于一个云家庶出的女子。如果冯姨娘就是这个庶出的女子,那她又为何会流落在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