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香火传递下去有什么用,这是没人考虑的,或许读书的人会想这些,但那些读了书的人,玉清镇是装不下的,他们要么出去闹革命了,要么一路往上头读,读出县城读出省城,甚至读出外国去。
外面的月亮比家里圆,玉清镇的人都这么想,他们也没想到杨家的老五能读出去。又有谁能想到一个乡下伢子有这么大造化,人人都说细娘有大运,命苦的是没趁着杨五娃出门念书前生个男娃来。
杨五娃有个学名,玉清镇有些文化的还能说出来,泥腿子一些的只知他叫五娃。
细娘自打来到杨家之后,就知道杨五娃是她未来的丈夫,所以服侍的尽心尽力,大字不识,硬是认下了他的名字杨天籁。细娘只是能认能读,想写出了那就难了。
杨天籁幼时看不出聪明来,进了学堂才显出不凡来,读书识字总比人快些,什么算术、科学和外文也能头头是道。虽然世道变了,不能考举人做官老爷了,但家里出个读书人,到底比被抓到军队里做壮丁,一去生死未卜强。
杨家还是很支持杨天籁念书的,只是念书不仅要交学费还要交伙食,杨家一大家子,自打老二走后一帮子女流,光景时好时坏,全看老天爷给不给碗饭吃。
为了给杨天籁凑学费,细娘每日挑着灯织布纺麻做衣裳,眼睛都熬昏了,也没赚多少钱。只因洋布卖的便宜颜色又多花样还好看,平民多买洋布去了,真正需要绣花衣裳的还是那些揣着旧派作风,思想转不过弯儿来的老派夫人小姐。
细娘艰难的攒着点钱,一个铜角一个铜角的攒到银元,全拿去供小丈夫读书了。
杨家也没真穷到这份儿上,只是杨母还有俩闺女要打扮,杨老爹要出去应酬,桑二娘又守着儿子谁也不搭理护食的紧。细娘从小累到大,细脚伶仃的跟圆规似的,穿个粗麻的衣服,空空荡荡的像套个麻袋。
在乡下人里细娘长的不算矮。一米六多的个子,像根长竹竿儿。
杨天籁知事起就开始跟细娘,几乎是她带大的,本该关系亲厚。但一家子都对细娘呼来喝去,人街坊邻居都指着细娘逗弄他。杨天籁又是个聪明的,知道大家讥诮他年纪小,压不住媳妇儿,所以对细娘也没了好颜色。
细娘长的不好看,杨天籁是很不喜欢她的,尤其是读书后,在杨天籁心里细娘连当个红袖添香的丫鬟都不相称。他连杨父杨母都不怎么看的上,嫌他们没文化和愚昧。
妻子能换,爹娘是不能随心换的,杨天籁只能想办法让爹娘少几分泥腿子气。
但看不上是一回事儿。杨天籁一直和细娘睡在一起,年轻时初有冲动,夜里难忍也就和细娘成了事儿。细娘从小就知自己是杨天籁的童养媳,也不敢反抗,只能受着。
这一来二去竟然有了身孕,细娘营养不良,月事不调有时一来半个月,有时两三个月不来,又是皮包骨头加上年纪小,怀上了也不知道。
直到五六月的光景。还是杨母发现了,这才知儿子已经和细娘好上了。但眼瞧着儿子有读书的本事,她也就顺势让细娘养了这一胎,万一生个小子家里丁口也能兴旺些。
杨天籁对于细娘怀孕之事毫无感觉。他本来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和细娘翻云覆雨也是年轻冲动,别说做爹的心思,他连做丈夫的心思都没有。
可惜耐不得杨天籁,杨父杨母怕着小儿子胆气大,念书念到天边去不愿回头了。所以一合计给他和细娘摆了酒拜了天地,算是过了明路正式成了夫妻。
杨天籁不信这些,但也不想和父母吵闹,他还要他们供着他念书,反正结不结婚对他来说都一样。玉清镇上的人才不会知道,外面早就天翻地覆了,包办婚姻行不通了,年轻男女们崇尚自由恋爱,解开封建枷锁。
他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但读书人矜贵,他们这些乡下去的,想要读上去盘缠学费食宿费一个都不能少。
细娘怀了身子,也没人想着心疼她,该干的活儿一个不落,偶尔桑二娘看不过去时会给她搭把手。乡下女子命贱,细娘是在灶台边儿发作的,待躺到床上,产婆还没到,小丫头就迫不及待的出来了,猫儿似的叫声小小的一团,和细娘一样是个营养不良的。
生孩子时细娘才十八,但她天然对这个小人儿有着满满的爱护,好像天地之间终于有个人儿和她血脉相连,从此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产后细娘只前三天各吃了一碗鸡蛋,到了第五天就得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下地干活看。新派的人都说坐月子是老风俗需要破除,细娘却羡慕那些能做月子,好好躺在床上歇歇的。
孩子落草是个丫头,杨父杨母都哭丧着脸抱怨说是个赔钱货。杨天籁毫无感觉,刚出生的丫头跟小猴子似的皱巴巴又黄又黑,他对这个软趴趴的小东西完全没感情,也没想过照顾安慰细娘几句。
生了个丫头,乡下又相信贱名好养活,杨母就给孩子起了个猫儿的小名儿。细娘心里不乐意,但肚子又没墨水,憋了许久才给孩子起了个花儿的名字。
细娘希望自己的女儿,能生的像花儿一样美丽可爱有福气。
杨天籁一走就是几年,他在外面读书读的好,花钱的地方也多,偶尔写信回来,也不问半句细娘和猫儿,字字句句都是要钱的。
杨父杨母就剩这么一个儿子,又听人说杨天籁在外念书念的极好,上头有人要将他送到外国去念书,回来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