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微心想:“难道这青衿女郎便是介子相公的未婚妻商小姐?嗯,应该是了,商小姐家在会稽,知道介子相公今曰要大会翰社同仁,就先在这城隍庙等着,介子相公定然是知道这事的,所以二人才会四目相对,那少妇应该是商小姐的姐姐——”
认定那青衿女郎就是商小姐,王微心里有些失落,不妄自菲薄,论容貌,这位商小姐应是逊色于她,但其笑起来的样子很迷人,可以想象得出介子相公一定很喜欢商小姐的笑,论才学,从方才那首“雨后桃花”诗可看出商小姐至少在诗才是在她之上,这样一比较,她真是半点优势都没有,以后进了东张的门,她如何能留住张原的宠爱呢?
女郎王微患得患失起来,不住觑看那青衿女郎,楼下山道数百士子鱼经贯上山她都视若无睹了,失魂落魄枯坐了半晌,楼板声响,又有人上来了,先是两个仆人,随后是一个五十出头、红脸膛、高鼻梁的老绅士扶着一个六十开外、额头高亮的老儒上楼来,这老儒左腿比右腿短了数寸,左手撑一根短杖,走路有些颠簸——王微方才神思不属,没看到这瘸腿老儒怎么上山来的,站起身,正待让薛童把交椅端去给那老儒坐,那青衿女郎已经让健仆把她的椅子搬到瘸腿老儒面前,那老儒作揖道:“多谢。”就坐下了。
王微就让薛童把椅子搬去给那红脸膛老绅士坐,薛童道:“公子你只管坐着,我去找椅子。”一溜烟下楼去,不一会搬上一个杌子来给那红脸膛老绅士——红脸老绅士向薛童笑道:“多谢小哥。”又向王微拱拱手,坐在了杌子上,杌子矮小,身材高大的红脸老绅士坐着稍微显得有些滑稽。
这红脸高鼻的老绅士开口道:“南皋兄何不径上龙山之顶见张原?”
王微听这两位老士绅提到张原,迷茫的心思收回来,静听这二人说些什么,瞥眼见那青衿女郎也是认真在听——瘸腿老儒道:“且看张原说些什么,今曰翰社社员大集,他这个社首总要当众演说的。”
红脸绅士道:“这翰社第一次社集声势着实不小,竟有四方近千诸生与会,张原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号召力,其志非小。”
瘸腿老儒道:“去年腊月东林一夕谈,我就知张原有大志,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着手施行,我要看看他对社员说些什么——”
红脸老绅士笑道:“南皋兄真是太看重张原了,远道而来听一后辈演讲。”
瘸腿老儒道:“也是游春嘛,这山阴山道上美不胜收啊。”
王微想:“听这二人口气不小,应是知名大儒,嗯,去年腊月、东林,就是说介子相公去年冬月从金陵回山阴时在无锡东林书院拜访了这二人,这二人对介子相公很赏识,这二人是谁?现在主持东林的应是景逸先生高攀龙,这红脸绅士称呼瘸腿老儒为南皋兄,南皋又是谁?”
王微多与江南名士交流,却一时记不起谁的字号叫“南皋”,晚明士人除了姓名不能随便改之外,改字的很不少,号更是是兴之所至随便改,所以单听到一个号是不易知道这人是谁的——正这时,忽听一个宏大的声音响彻龙山:
“自古未有关门闭户独自做成的圣贤,自古圣贤未有离群绝类、孤立无与的学问——”
这城隍左楼上的人一齐露出惊讶的神色,谁说话的声音能如此浩大?随即便明曰有数百人在齐声说话,这些人是跟着谁在说话,张原吗,这就是张社首对翰社同仁的开场白?
坐在交椅上的瘸腿老儒站了起来,扶着楼栏朝山上望,侧耳倾听,那宏大的声音如狂风呼啸,横扫一切,此时的龙山只听到这个声音:
“——然当今之世,风俗不古,缙绅只讲明哲保身,布衣只求传食诸侯,在朝为官念头不在君父,地方官吏念头不在百姓,士大夫于水间林下,相聚讲求姓命、切磋德义,念头不在世道上,如此作为,即有他美,君子不齿也——”
那红脸老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