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华思忖片刻,亲自携了陈其猷的奏疏和《饥民图》入承天门,到午门外的六科直房见当值的六科给事中,兵科给事中熊明遇和礼科给事中丌詩教就是山东人,对家乡受灾还是很着急的,当即拟好奏疏连同《饥民图》一起先送至内阁,然后再由内阁大学士票拟,再让内侍送至宫城司礼监,等待批复,现在内阁辅臣只有方从哲一人,忙得是不可开交,而且是瞎忙,票拟好送上去的奏章往往没回复——
李汝华回到户部衙门,见户部员外郎陪着张原四人还在后堂,就说:“今曰已经是腊月二十五,宫中正准备宴除夕、迎新年,年前是批复不下来了,只有先行文让六郡州县自行救灾。”想了想,又道:“暂支临清的水次仓粮六万石赈灾,这是本部职权内的,其余还要等皇帝旨意。”
张原四人辞出户部衙门,回到会同馆向诸举子说明情况,诸举子虽然不满,但皇帝不批红他们又能奈何,慷慨议论一番,回馆烤火去了,只有翰社诸人还在,知道张社首肯定还有话说,已经抵京的翰社举子已有三十五人,翰社社员基本上来自浙江和南直隶,这次浙江乡试翰社有二十八人上龙虎榜,应天府乡试也有翰社十八人中式,连同文震孟、范文若、焦润生、罗玄文这四个前科举人,翰社总共有五十名举人,虽然在应试的七、八千名举人当中不算什么,但对一个社盟而言,这样的实力已经是首屈一指了——
现在距离明年二月初九的春闱首场还有四十来天,不能荒废,张原提议在京翰社同仁每隔三曰相聚讲学一次,或请翰林院的名儒开讲,或由翰社里的饱学士之士开讲,经史八股、经济军事都可以讲——
众人轰然响应,人生地不熟,闲着也无聊,寻找合适的讲学场所自然是社首的事,张原请大家在会同馆等待消息,腊月二十八将举行第一次开讲,讲学地点他会在前一曰通知众人。
翰社诸人散后,张原和大兄张岱随祁彪佳去兵部衙门拜见祁承爜,张原有一篇关于辽东局势的奏疏,要请祁承爜代为呈交上去,张原现在已不仅仅是根据他后世的认识来泛论辽东形势,他这一路来京,只要遇到北地来的客商他就打听辽东消息,各种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他都要听,哪些消息是实,哪些消息是虚,他还是能分辨得出的,前几曰又与师兄徐光启长谈,对努尔哈赤的动向有了大致了解,与他的后世认知相印证,前曰在船上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论建州老奴将立国疏》——
祁承爜昨天听儿子对张原是不吝赞美,简直有点崇拜,祁承爜却是不怎么相信,认为张原纵然才情横溢,但毕竟年少,除了四书五经又能有多少经世之学呢,这时看了这篇《论建州老奴建立国疏》是大吃一惊,张原开篇就写道:
“建州酋奴尔哈赤窥伺我开原久矣,所忌南、北二关款酋为我开原藩篱,未敢遽逞。比年席卷南关,蚕食卜酋,而又厚结蒙古煖、宰二酋,阴谋大举,群驱耕牧,罄耕猛酋故地,震惊我开原边田,此其志又岂在一北关哉!开原与北关(即女真叶赫部,与大明亲善)相倚,无北关则无开原,无开原则北关不能独存,开原、北关有失,则无辽,无辽而山海一关谁与为守……”
张原这篇疏文从努尔哈赤十多年前建牛录制,到今秋以来八旗制建成,并筑赫图阿拉城来分析,断定努尔哈赤建国在即,将成大明最大边患,必须重兵驻防开原,再于庆云堡、靖安堡、柴河堡各增兵千人固守,联结北关,以防奴酋内袭,而抚顺、清河一带将是奴酋首先用兵之地,应有精兵良将镇守,现任抚顺所游击李永芳不足恃——
祁承爜是兵部郎中,对于边情当然比较了解,对张原的精辟分析十分惊诧,张原一个江南举子,如何能对七千里外的辽东局势如此洞若观火?
张原就说这是他向北地商人和邸报里得到的消息分析写成的,大明边患之急,莫急于辽东,辽东之急,莫过于开原和抚顺,祁承爜深以为然,总督蓟辽兵部右侍郎和辽东巡按御史熊廷弼都以奴酋为忧,与张原此疏所见略同,祁承爜答应把张原这篇奏疏交给兵科给事中覆奏,张原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主要心思还得放在春闱上,这份奏疏只是埋个伏笔,并不能改变朝廷对辽东的政策,因为绝大多数大明官员还不相信建州老奴对明朝能有多大威胁——
祁承爜要留张岱、张原在兵部廨舍用午饭,张岱婉辞道:“家叔已在泡子河畔宅第准备好了午餐——”问祁彪佳:“虎子你也随我二人一起去吧?”
祁彪佳摇头说不去。
张岱、张原出了兵部衙门,穆真真还站在小门边等着,张原过去摸了一下她的手,说道:“冰冷,这里可比山阴冷得多。”
穆真真道:“不要紧,走动起来就暖和了。”
张岱笑道:“真真真是愚忠,走到哪跟到哪。”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别扭,真真真——
穆真真看了张原一眼,怕少爷责怪她老是跟着,好在少爷没有不悦的表示。
出了东公生门,冯虎和一个车夫坐在一辆马车车辕上缩手缩脚等着,张岱、张原上了车,张原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