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士相道:“下官再糊涂,也不会打杀这犯人啊,这犯人死得实在离奇!”
李鋕叹道:“可现在人已经死了,你怎么向皇帝和百官交待!”
胡士相心火上腾,唇干舌燥,问那两个仵作:“犯人好端端的如何会脾脏破裂而死?”
其中一个年老的仵作道:“回大人的话,这犯人应该是早就有暗伤,这时才发作起来。”
另一个稍年轻一些的仵作道:“小人听闻松江一带有打行高手,他们打人或胸腹腰背,能让被打者三月后或者半年后伤病发作而死,这个犯人或许就被人这么打过,现在戴重枷身体难以承受就发作起来了,神仙也救他不得。”
李鋕、胡士相、邹绍光三人面面相觑,若这个仵作所言不虚,那他们这次是完全踏入了对手处心积虑、精心布置的圈套,而且已深陷其中,无法辩解、无法挣脱,只能任人摆布了。
六月暑夜,胡士相、邹绍光两身冷汗。
……
案犯张差暴死,这事瞒不住,也不能瞒,消息传出,众官大哗,纷纷谴责胡士相和邹绍光,京中舆论普遍认为是刘廷元、胡士相和郑氏一党妄图掩盖真相,所以先是要把犯人当作疯癫来处置,不成,又干脆就害死犯人,这样死无对证,就不怕牵扯出幕后主使了,当然,也有人认为刘廷元、胡士相等人不会这么愚蠢,自己审案自己害死犯人,这也太明目张胆了,或许另有隐情,但话又说回来,犯人确实死在胡士相等人提牢审问之时,或许胡士相他们气急败坏,一时糊涂做出了蠢事,这谁又说得清呢?
宫外舆论哗然,深宫自然也受影响,都察院右都御史张问达上疏要求万历皇帝让内官庞保、刘成到刑部拷讯,现在主犯张差已死,只有从张差招供出的蓟州人李万仓、李自强和庞保、刘成这四人身上继续追查,二李即将押解至京,庞保和刘成在郑贵妃面前哀求保命——
郑贵妃自梃击案发生后一直不动声色很是镇定,只有一次在万历皇帝面前提到一句说这梃击案与三年前锦衣卫百户王曰乾诬告她指使妖人诅咒东宫如出一辙,万历皇帝安慰道:“朕是知道你的,让他们闹去,朕只不理会。”
郑贵妃今年五十一岁,年轻时再怎么美貌此时也衰残了,但万历皇帝对她宠眷不衰,可见郑贵妃是很有魅力和手段的,但郑国泰上疏自辩引得群臣攻讦,案犯张差又突然暴亡,外官们要求庞保、刘成出宫受审的呼声高涨,郑贵妃终于坐不住了,六月初四这曰上午,郑贵妃到启祥宫向万历皇帝哭诉,自梃击案发生以来,万历皇帝也承受着外廷大臣强大的压力,这时见郑贵妃拜在他膝下哭诉,便道:“阿秀,你当面向哥儿解释此事,只要哥儿向廷臣表示此事与你无关,那朕自当了结此案。”即命身边太监去慈庆宫传太子来此见驾。
太子朱常洛接到启祥宫内官传的万历皇帝口谕,当即更换衣冠准备去拜见父皇,王安随侍,朱常洛悄声问:“王伴伴,父皇此时召见我作甚?”
王安对外廷梃击案的事态发展是了如指掌,心知郑贵妃终于不能装作若无其事了,这必是郑贵妃在皇帝面前哭诉自辩,皇帝要太子前去让二人当面解释清楚——
朱常洛听了王安的分析,点点头,却又问:“若郑妃向我解释,我该如何应答?”
王安道:“千岁爷可还记得当年讲官刘先生劝慰千岁爷的话?”
朱常洛略一思索,点头道:“我明白了。”便与王安跟着那位传皇帝口谕的内官前往启祥宫。
王安说的那位讲官刘先生是指时任詹士府右中允的江西人刘曰宁,当时朱常洛尚未被册封为太子,在众官一再敦促下,万历皇帝同意年已十三岁的朱常洛出阁读书,刘曰宁就是讲官之一,因为皇帝对皇长子出阁读书不重视,宫中给讲官们的待遇也很差,本来进讲完毕,是要赏赐酒饭的,而且时不时还有赏赐,但给皇长子讲学,讲官们还得自带饭盒,其他按例应该有的银币、笔墨、节钱赏赐一概没有,堂堂皇长子讲官竟然不如乡村塾师的待遇,对此,皇长子朱常洛感到很惭愧,少年人正是最要颜面的时候,不免流露怨言,刘曰宁在旁安慰,希望皇长子依于仁孝,朱常洛很聪明,也明白自己的处境,这些年如履薄冰能平安走过来,正是他平曰曲意孝顺父皇的缘故,所以这时听王安提起那位已故的刘讲官,朱常洛心领神会。
路上,王安低声道:“千岁爷可以向万岁爷请求继续出阁听讲,多与外臣亲近,还有,皇长孙今年也十二岁了,早该正式出阁读书了,钟本华虽然有才学,对小爷和哥儿也忠心耿耿,但内官没有威严,当不得严师,所以哥儿还得出阁读书才好。”
朱常洛点点头,这次梃击案他受了如此大的惊吓的委屈,是该有所补偿才行。
到了启祥宫后殿,那郑贵妃一见太子朱常洛进来,一下子就跪下,哭诉道:“哥儿,我何曾要害你,我是看着哥儿长大的,我若是此案主使,让我不得好死——”
朱常洛见郑贵妃向他跪下,吓得赶紧也跪倒,连声道:“儿子绝不敢疑心母妃,外臣议论,儿子并不相信。”
万历皇帝本来是板着脸,这时听朱常洛这么说,顿时龙颜大悦,让左右宫人把郑贵妃和太子扶起来,赐座,对朱常洛道:“还是哥儿心里明白,外臣为了各自私利借此事大肆争讦,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