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脸汉子已经跟着钟本华他们去了后园,张原打量周遭环境,进香随喜的人三三两两,或是夫妻,或是主仆,没有单身独行的,并未发现红脸汉子另有同伙——
张原追上那红脸汉子,大声道:“你们把我船上的货物都搬上岸了吗?”
红脸汉子扭过脸来,八字眉,细长眼,脸型窄长,脸色发红,眼珠子发黄,皱眉道:“这位公子说什么,认错人了吧,在下不是码头脚夫。”
张原看到汉子这模样,已认定此人必是女真人,是不是皇太极还不敢断定,女真人是靺鞨人后裔,靺鞨人混杂有白种人血统,到金代时女真人黄发碧睛的都还有不少,陆游诗曰“黄头女真褫魂魄,面缚军门争请死”,到了明代,女真人碧眼黄须的已经很少了,但狭长脸、高鼻梁、黄眼珠是女真男子很明显的相貌特征——
张原心中波澜万丈,面上不动声色,料知这红脸汉子也没认出他是谁,说道:“认错人了吗,那抱歉。”又恼道:“那几个脚夫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嫌工钱少也说一声啊,就把半船货物晾在那里不管了,真是岂有此理!”
那边的钟本华、魏进忠等人听张原这么奇怪地说话,都是一愣,魏进忠见机最快,立即走到朱由校身边,低声道:“哥儿小心,不要说话,等下奴婢背着你跑。”
朱由校刚撒完尿,客印月正帮着他系衣带,听到这话,转头望去,视线被魏忠贤、韩本用挡住,没看到什么,小声问:“出了什么事?”
却听客嬷嬷说道:“哥儿,你先走,嬷嬷到那边解个手。”吩咐魏进忠:“带哥儿出去,立即上车回宫,不用等我,我自会回去,事急,快。”说罢,她自己快步走向后园那个石亭。
魏进忠虽然觉得客印月举动有些奇怪,但这时也不容多想,尽快带着皇长孙离开这里才是最要紧的,假作吃惊道:“少爷怎么崴到了脚,让我来背你吧,时候不早了,咱们还得赶回大兴去。”说着半蹲着身子把朱由校背到背上,向韩本用几人使个眼色,八个内侍还有一个宫娥护着皇长孙往帝妃行宫后门进去,他们先前是从侧门出来的,侧门边这时站着那个红脸汉子——
张原看到红脸汉子站着没动,目光注视的还是客印月,稍稍放心,看来这红脸汉子不知道朱由校的身份,又或者虽知朱由校身份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时若伤害到了皇长孙,对后金有害无益,奴尔哈赤尚未做好与大明为敌的准备,张原心想:“这女真歼细还真是为客印月而来,客印月留下是想与这红脸汉子密谈吗?不对啊,客印月已经知道我提醒示警了。”
客印月绕到石亭后久久没出来,那红脸汉子回头看了张原一眼,张原正与道士说话,这红脸汉子便迈步朝十余外的石亭走去——
正这时,听得不远处的庙门外“砰”的一声响,随即又是半空中“砰”的一声炸响,有人在燃放“二踢脚”,这种爆竹能飞到七、八丈的空中并且炸得很响,所以又名“升天雷”,元宵未过,有人燃放爆竹也不稀奇,但庙会人多处燃放“二踢脚”是会招人骂的,与张原说话的那个道士就骂道:“又不知哪个没教养的猢狲在故意吓唬人!”
张原见那红脸汉子听到“升天雷”响明显吃了一惊,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即大步向石亭奔去,一边奔跑一边还喊着一些怪话,料想是女真语,是向客印月说话吗?
那庙外燃放“升天雷”的应是这红脸汉子的同伙,定是事先约好的,同伙在庙前哨探,看到有官差就燃放“升天雷”示警,现在“升天雷”炸响,想必是武陵找的巡捕赶到了,就不知道来了几个巡捕,能不能抓住这红脸汉子?
张原心道:“方才是因为皇长孙在这里,不然可以从容收网抓捕这个疑似皇太极的女真歼细,这次若真能抓到皇太极,那等于斩断了奴尔哈赤一臂,也能把宫中内歼客氏给揪出来。”
所以绝不能任由这红脸汉子跑掉,张原吩咐道:“大锤,追上那红脸汉子,呶,那边有根棍子。”
汪大锤棍子也不及拿,拔腿就追,张原抄起廊庑下那根木棒随后追出,那道士惊道:“庙中不许斗殴厮打——”
张原持棒奔到石亭后,却未看到客印月和那红脸汉子,汪大锤东张西望道:“咦,人哪里去了!”
张原抬眼四顾,觑见一片松树林后有扇小门,喝道:“大锤,在那边。”
汪大锤接过张原递过的木棒,朝后园小门疾奔而去,跑得极快,转眼出了小门。
张原奔到小门边,正待跨出,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张先生——”,回头一看,却是客印月,客印月没有出后园小门,而是藏身松树林。
客印月立在一株老松后,向张原招手,问:“哥儿出去了吗?”
蓦闻汪大锤一声大吼,又有棍子急速劈下的啸响,红脸汉子在院墙外,汪大锤已经交上手了。
脚步声杂沓,六、七个军士手持腰刀和包铁水火棍奔到园中,呼喝道:“贼人在哪里?贼人在哪里?”
张原应道:“这边,速来。”应这话时目视客印月,客印月已经摘去帷帽和面纱,那双大大的丹凤眼看着张原,并无惊惶之色。
几个持刀执棒的巡捕大步奔到,张原与巡捕们一起冲出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