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螺江,据说千年前便盘桓在九州大陆之上,它的历史比九州任何一个国家都久远。九州大陆上的子民,一开始便是在西螺江两岸繁衍,渐渐才分化出去。
西螺江面开阔,绝不亚于后世的长江,两岸山峦起伏,翠色葱茏,风景十分秀丽。
此时,一条轻舟,跟随江面上过境千帆,缓缓汇入远方天际。
一袭白衣的江瑟瑟独立轻舟之上,远望白帆点点的场面,面上并无一丝神色。抛开她此时的心情,单单看这美景,的确是醉人的。
然而,醉人的风景却不能使她的心情愉悦多少,只因,她心中正装着一丝彷徨。
她离开了东跃国,也不打算去往鳌国。天下之大,虽处处可容身,却处处皆不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的容貌太扎眼,好些人都认得她。她的异能太嚣张,好些人都惧怕她。现而今,她有着倾城的容貌,却无一丝异能,还穿着雪蕊战袍,若遭遇有心之人,情况可想而知。
江瑟瑟有点怕,这种心情,是她过去的多年,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微微蹙眉,下意识想要迈出一步,却驻足。自记事开始,缩地成寸便伴随着她,突然有一天,她再迈步,却只能如一个常人。
江瑟瑟目光微闪,望着起伏的波涛,退入船舱中。
入船舱,不过一桌一椅一床而已。新酿的好酒散发着香气,并未烫热。夏日马上就要到了,船家备酒菜,也只备温热食材。
江瑟瑟没什么意见,随意坐在椅子上,提起酒壶斟满一杯酒。
她的确绰号一滴醉,可如今这样的时光,不醉却又做什么?她不知要去哪里,不知要走到何时,喝点酒,或许反而更为清醒。
清醒,意味着她可以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江瑟瑟目光一闪,举起酒杯,仰头饮下。
一口酒,微烈,是她刻意的要求。船家只要有银子,都可以满足顾客的需要。甚至……江瑟瑟以为,那撑船的小姑娘,只要江瑟瑟要求,恐怕还会愿意跟她睡上一觉。
西螺江上的船娘,也叫西螺江上的歌女。她们出生卑微,家境贫寒,自幼便在江边谋生。所谓谋生,不过也只能果腹而已。
稍有些姿色的女子,早早便独自撑船,肩挑起一家子的生活重担。她们原本,也只能靠撑船这一方式,获取贫瘠的生活资源。
而这些资源,便是乘船之人给出的船资。
江瑟瑟雇下这么一条小船,所费不过二两银子。小姑娘见她没有目的地,便做主渡她去游龙港。再过游龙港,二两银子可就不够过境税了。
江瑟瑟对此毫无异议。她缓缓擦掉唇边的酒渍,又斟满一杯,再次饮下。
这一次,她明显感觉脸颊上开始滚烫起来。
江瑟瑟摇摇头,只觉得目光渐渐朦胧,不由得转头望着船舱之外。
舱外,水天相接,波涛滚滚,撑船的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她光着小腿和脚,小心的摇着船,似乎是怕晃晕了江瑟瑟。
江瑟瑟并不晕船,但来往西螺江的人,晕船的人也不在少数。
江瑟瑟不禁觉得这人很细心,她勾唇一笑,掏出怀中的一块银锭子,扬声道:“唱首歌给我听罢。”
小姑娘回头,怯生生的瞧一眼她手中的银锭子,不好意思道:“小姐想听什么,奴家就唱什么。只是……这么多银子,奴家……恐怕唱不够那么多曲子的。”
小姑娘很认真,日光下,白皙的鼻梁上,能看见沁出的细汗。
江瑟瑟笑道:“天气好,随便选几首唱就是。我想睡觉……你想唱什么,不用管我。”她将银锭子搁在桌上,随手放下了布帘,转身躺倒在干净的床上。
小船悠悠,酒香寥寥,外间不过一会儿便响起小姑娘的歌声。她的歌声很脆,带着江边人独特的风情,但唱的什么,江瑟瑟却没听懂。
其实,她也不需要听懂。
临到睡着前,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晏璎杀掉晏昭的神情。
他的母亲,不也是西螺江歌女吗?醉雪夫人身份轻贱,所以才会被人耻笑。连带着晏璎,身为皇子,却没有封号。
若不是十年前,他在试宝大会上夺取动情,恐怕还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江瑟瑟眨眨眼,苦涩一笑。天地辽阔,水天一线,软软的歌声,娇嫩的女子,原本就是异常的美好。
大约,从前的晏无荛便是在鱼龙白服时,遇到醉雪夫人的罢。
从此,郎情妾意,生下晏璎。
江瑟瑟疲倦的打个哈欠,沉沉睡去。
睡去,却沉入梦中。
有人正拼命的拉扯她的手,呼叫道:“你怎么能丢下大家,独自去往那样未知的领域……需要你,一代江山岂是三百年便可坐稳……不要走……”
断断续续,不知说的什么。
江瑟瑟烦躁的打开他手,刚想呵斥两句,地平线尽头却突然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
“瑟瑟,你是我的真命天女,你不能离开我。离开我……九州大陆,势必生灵涂炭。瑟瑟,你是九重天女,九重天女降世,大陆的格局会再一次改变。我不想这样血腥的改变……”
是晏璎。
江瑟瑟虽然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却绝不会忘记他的声音。曾经,她也被那声音深深吸引。曾经,她也以为会为了这声音,在这是时空停留。
然而……真相来的迅速且诡异,容不得她多做思考。
江瑟瑟烦躁的挣脱他手,飞快的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