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翼这才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下来。都说军人坐的时候要抬头挺胸,可萧翼不这样。他在自己人面前,属于典型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要知道,他连睡着的时候都保持着警醒。在顾城面前如此放松,其实是一种绝对信任的姿态。
顾城打开一罐啤酒,丢给他。他更喜欢喝烈酒,可萧翼喜欢喝啤酒吃花生。
萧翼接住了,咕噜咕噜地连喝了几口,一罐啤酒就差不多见底了。“爽!”他又端着一包花生米,玩一丢一接的游戏。
顾城只喝了一口啤酒,他的胃不太舒服。放松身体靠在沙发里,看萧翼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特别羡慕萧翼,羡慕他永远保持着年轻阳光的心态,羡慕他能够坦荡自在地过日子。人生在世,最难得的便是一个“自在”。
自在……顾城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拥有这样东西。忍不住,仰头猛灌了几口啤酒。酒液下肚,胃里一下子就炸开了过锅,翻江倒海般折腾起来。他只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生生地忍住了。这种疼痛对他来说太熟悉了,早已经习惯。
萧翼是侦察兵出身,又在特种部队里摸爬滚打了多年,观察力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所以他马上就发现了顾城的不对劲。“胃疼?”
顾城沉默了几秒,终于点点头。“没什么大碍。”
“你骗谁呢?”萧翼摆明了不相信。“就你这样的生活习惯,恐怕不是一般的胃病吧?少说也穿了几个孔!”
顾城无言以对。因为,杜子璋说了,他的胃已经跟筛子差不多了,岂止是几个孔这么简单?
萧翼静静地看着他,拿出一根烟点燃,狠狠抽了一口。“顾城,你心里就这么苦吗?苦到不惜一切代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这样子,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你母亲吗?”
“别提我母亲!”顾城最想念的人是母亲,却也最怕提到她。就像一个犯了罪的人,最怕别人不停地逼他去回忆犯罪的过程。
萧翼挑了挑剑眉,吞吐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顾城,过去了的事情就得让它过去。你别像电视里说的什么自杀灵魂似的,将自己囚禁在那一亩三分地行吗?去世了的人,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把自己折磨死了,她也不知道。即便她知道了,她也不可能高兴。天下间,哪个做母亲的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能够过得快乐?你这样做不是在赎罪,你是拿刀戳她的心脏。戳一刀就够疼了,怎么经得起你日日夜夜这么反复地抽.插?”
“别说了!我不想听。”顾城的手紧紧地扣住沙发扶手,手背上青筋高耸。
别人也许会怕他,但萧翼不怕。他像是没看到顾城的状态,依旧自顾自地说。“逃避有什么用?你能逃避得了一时,难道还能逃避一辈子不成?顾城,你要是真觉得日子这么苦,那你就从这跳下去,一了百了。你若是觉得日子还能过,就别摆出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来,给谁看呢?这个世界上,谁的人生里没有一点糟心事?你要想比不幸,随便一揪就一大把,比你不幸千万倍!我部队里的一个兄弟,家里的独苗,妻子也是独生子女。他不幸牺牲了,留下四个老人,其中一个瘫痪在床,另外三个也多少有些病痛。她怀孕的妻子,既要承受丧夫之痛,还要一个人照顾四个老人,将来还得抚养他们的孩子。她不苦吗?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含着眼泪在笑。她说,只要不放弃,日子总会好的,没什么苦难过不去。你听听,这是一个柔弱女子的坚韧,难道你一个男人还不如她吗?”
萧翼知道,自己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番话也有些刺耳。但是,他实在不愿意看到顾城这副样子。顾城表面看似没问题,他的问题在心里,他把自己囚禁起来了。
顾城抓着扶手的双手越来越用力,似乎要生生地将扶手捏碎。
“人做错了,确实要改正,要赎罪。但赎罪不是折磨自己,而是更积极地面对人生,努力做得更好。况且,错并不在你,你赎哪门子的罪?好啊,你想被折磨是吧,那行,我成全你。”
萧翼突然站起来,动手将办公桌之类的东西全都推到一边,拓展出一大块空地来。然后,他转向顾城,朝他做了一个“过来迎战”的手势。“顾城,你过来。既然你喜欢受虐,那我就成全你!”
顾城看着他,真的站了起来,走进休息室,换了一身适合打架的衣服。
他走出来的时候,萧翼眼里一亮。“来吧,像个男人一
样,打一架!”
于是,顾城色彩单调但装潢讲究的办公室成了战场,兄弟二人狠狠地干了一架。
结局是没有任何悬念的,顾城虽然也算是个练家子,但跟特种部队出身的人形兵器还是有差距的,最后被揍得不轻,连那张俊帅的脸都挂了彩。
两个人躺在地上喘息,像两个未长大的孩子,有种放纵过后的畅快。
顾城的喘息明显要重得多,可他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所有的不堪过往都随着这一场大汗淋漓的干架消失无踪了,突然而来的轻松让他的大脑都有些空白。
萧翼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转过头看着顾城,道:“怎么样?被揍的感觉不错吧?”
“滚!”顾城抬脚就踹了他一下。不过,这种感觉确实不错。不是因为被揍,而是心里淤积的东西借着如此直接而剧烈的方式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