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沈静璇正在秋月阁内整理绣样。
门房的人通报过后,柳姨娘从偏门走了进来,给夏氏请过安,又去拜见了戴氏,这才向秋月阁走来。
沈静璇将旧了的绣样翻出,交由秋香处理,俯身忙碌着的她不经意一抬头,便看到了有些焦虑的柳姨娘。
沈静璇有些讶异,放下绣样,嘱咐了秋香几句,随后带着柳姨娘去了秋月阁外的凉亭里。
秋芬与百灵端来茶点后退去左右两边守着,沈静璇这才开口询问。
柳姨娘将来意说了一遍,沈静璇听后一直沉默不语,秋风时不时地吹动亭子八角挂着的福袋,柳姨娘的心一点点悬了起来。
沈静璇始终记得清风让她不要出将军府的嘱咐,她并不敢托大轻易违背了去。
不得已,她去了书房,写下一封书信交由柳姨娘带回安国公府。
沈正阳接到沈静璇信函的时候,正好写完了一篇策论,此时的他端着一只茶盏,时不时小啜几口,逗着廊下鸟笼中的画眉鸟。
回了书房,打开信函,沈正阳仔细地看了一遍,并没有立马做什么。
他将信函折起收好,思索良久才起身向外走去。
蔚蓝跟上,给沈正阳披上一件披风:“二公子,天凉了。”
“你回去,让蔚青来。”沈正阳说着,将披风塞给蔚蓝,抬头瞧了眼昏暗下来的天光,迈步去了沈骏杉那里。
父子俩对坐着,良久无言。
蔚青杵在门口,拦住了催沈骏杉用膳的丫鬟青蕊,这是冯萱带来的人,看这样子,正打请沈骏杉去冯萱那里。
沈骏杉几次望向门口。却都被沈正阳瞪了回去。
沈正阳始终不发一言,看得沈骏杉很憋闷,作为一个不善与儿子交流的父亲,此时的他 感到十分的无力。
半个时辰过去了。就连莫钦岚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她带着沈静玲与唐嬷嬷走来,却也被蔚青拦在了门外。
蔚青用沈正阳教她的话说道:“二公子正与老爷谈论秋闱的事,还请夫人小姐先回去吧。”
莫钦岚并不理会,抬手就推开了书房的门,却见父子俩手中确实各自拿着一本书在比划着什么,这才放心地离去。
演完戏的父子俩沉默对视,一直到门外扰攘起来。
听声音,似乎是来了什么贵客,沈骏杉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出去,沈正阳却在这时开口:“父亲想置二妹于何地?”
沈骏杉转过头来,不解地瞪着沈正阳:“为何这样问?”
“这家里,还有谁的处境比二妹更加艰难?父亲就不打算为二妹做点什么?”沈正阳咄咄逼人地问着。
沈骏杉蹙眉想了想:“为父已经给她备下丰厚的嫁妆。”
“就这样?还有呢?您是不是不打算让二妹的娘家有个好的名声?撇开二妹不说,大姐呢?同样的功勋世家。谁家看得上咱们府上的小姐?父亲与冯萱多年的风言风语,难道影响不到子女的婚嫁?那您告诉我,为何大哥被退婚了?”沈正阳一直的隐忍终于爆发,接连几个问题,问得沈骏杉哑口无言。
“父亲已入不惑之年,只是,儿子好奇。您真的不惑了吗?真的明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了吗?儿子不孝,今日斗胆质疑父亲,您若是生气,大可动用家法,儿子不怕。儿子只为自己和兄弟姐妹感到悲哀,更为二妹感到委屈。”沈正阳说完。推门而去,跪在了院子里,大有自行请罪的意思。
沈骏杉愣在原地,看着院子里挺直了脊背跪在地上的二儿子,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多少年了。这个家都是莫钦岚在操持着,也基本上都是她说了算,他这个做父亲的,因为行差踏错,背叛了莫钦岚,而一直深怀愧疚,处处让着莫钦岚。
十几年下来,他习惯了,习惯了莫钦岚的敌视,也习惯了莫钦岚的独断,他除了逃避,从没有想过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长子被退婚,真的与他有关?他不清楚,他一门心思想让冯萱进门,一门心思劝说着家里的正妻,十年如一日,从未成功,却也从未放弃。
毕竟,冯萱也给他生了孩子,他觉得至少从道义上讲,他得对她们母女负责。
何况冯萱楚楚动人、温柔含情,是他在莫钦岚处寻觅不得的温柔乡。
有时候莫钦岚闹得凶了,他便十天半个月不回府,一直宿在合|欢居。
他潇洒如谪仙,只在礼部挂了个虚衔,隔三差五丁个卯就算了事。
沈氏一族,名下田产店铺无数,根本不用他在仕途上有多大建树,依然可以过得富足。
这些年,他将时间都用在了与妻妾周旋上,真的不曾考虑过作为一家之主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如果长子婚事告吹真是因为沈家风评不好,那么,他该怎么做?
这一瞬间,他竟然有些动摇了,看着二儿子那倔强的身影,他迈不出这一步。
直到丞相方开辉被沈四爷迎了进来,他还在想着到底要不要出去将二儿子扶起来。
沈四爷刚从吏部归来,新官上任第一天,说不上什么意气风发,但至少也是鼓足了劲儿的,因此他不曾拒绝方丞相的示好,回府后立马嘱咐膳房备几桌上等的家宴。
老国公爷沈仲庭也赶了出来,与沈四爷一南一北,面对面走来,却都在沈正阳身边驻足了。
沈四爷侧身看了眼沈骏杉书房的方向,并未越俎代庖。
他虽是叔父,但是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