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祁凌风正站在泉水旁,直至月贯中天,也未能成眠。
望着皎皎白月,他负手而立,仿佛瞧见月亮映着一张皎洁无暇的脸庞,朝他低眉浅笑。
阔别许久,你在天上可还好啊?两行清泪洒落冰冷的山石。
记忆像纷纷洋洋的细雪,铺天盖地。
“凌风,你知道了罢?”陆芷薰垂着头,也是年方十五,豆蔻年华。
那日下着小雨,绵绵柔柔,润物无声。
祁凌风红了眼眶,拉住她的手,呼吸急促:“我们远走高飞!”
芷薰柳眉微蹙,终于抬起头时,却是笑容满面:“这是难得的机会,可以飞上枝头,我如何都是要进宫的,你……就忘了我罢。”
翌日,他远远望着,仪仗绵长,踏过路上青石夜雨,那一团火红盛装下,她微垂着头,目光巡过道路两旁。
人群熙熙攘攘,她正要垂下眸子,视线却忽然捕捉到什么似的,蓦然回头,正对上祁凌风遥遥相望的眼。
那一瞥,是一生的魔障,也是一生的牵绊。
直至汤国覆灭,他趁乱混入军队,匆匆寻找芷薰,心中仿佛悬着整个天下,只怕一不小心,天塌地陷,万劫不复。
他见到芷薰时,她正躺在床上,像具尸体。
素颜白衣,长发直垂,唇色发青,形容枯槁。
祁凌风在茫茫然的后半生里,总是不时忆起那一刻,心如刀绞。
他扑到床边,她却慢慢睁了眼。
她说不出话,微一开口,便大口大口吐出鲜血,祁凌风双手颤抖一次次拭去她吐出的鲜血,终于将她抱到怀里:“我们远走高飞!”话一出口,忍不住地哽咽难抑,却硬生生笑了出来:“芷薰你别怕,别怕,我这就带你走。”
她倚在他怀里,只是摇头,眼中裹着泪花,哽咽许久。终于点点头,声若游丝:“好,远走高飞。”
她不曾忘了他,一刻也未曾忘却,这三年来,汤王无论如何做,都未曾得到她一丝的青睐,也未曾见过她温暖的笑容。
这三年里,汤王一次次怀念初见她时,那笑颜如花,在绿柳和风间,是怎样的醉人心脾。
然那样的笑,她再也未曾展露过。
她的脸上只有木然的表情,空洞的眼神,还有似乎流不尽的泪水和绵绵不尽的委屈。
“你心里那个人是谁?”汤王暴怒。
三年的守身如玉,面对汤王的盛怒难平,终于无力支撑。
她咬着牙,不吭一声,默默忍受内心的屈辱,心中一遍遍念着祁凌风的名字,直到嘴角渗出血来,嘴唇一片赤红,鲜血淋淋。
“你就这么恨我?”汤王攫住她的眼,攫住她双眸中彻骨的恨意,三年了,竟是这般铁石心肠。
那日,她盯着床上那片刺目的红,又是哭,又是笑,最终又回复往日木然的表情,傀儡一般,似没了魂灵。
自此,汤王再未去过芷薰的寝宫,直到诞下女儿。
在门外徘徊许久,终于听到娃子一声哭啼,汤王喜上眉梢,一时竟泪眼模糊。
芷薰疯了,她觉得自己似乎疯了,望着女儿平静的睡脸,她每每生出将她掐死的念头。汤王日日前来,对这个女儿极尽宠溺,万般呵护。
她却只是远远望着,满脸嫌恶。
直至一日,当真有人想要她女儿的命,芷薰方回过味儿来。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的亲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