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花梓!”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
花梓吓了一跳,蓦地转身。
大雨,黑衣,青石路……
墨染的黑发垂在脸庞,花梓瞧见白玉曦的眼,隔着雨水深若寒潭,那张脸,透着怒意,冰冷决然。
她忽然觉得,白玉曦站在那里,俨然就是根救命稻草。
即便这稻草阴鸷得可怕,然总比楚隐看起来安全许多。
这真是见了阎王才发现,小鬼才是救命稻草,并不可怕。
“师父!”她脸上绽开欢喜的笑容,声音透着雀跃,就准备撒着欢儿朝他走去。
“闭嘴!”白玉曦厉声呵斥。
“……”这真是尴尬,早知如此,出门时就不该惹他生气。
她站在那里,进退维谷,要跑向白玉曦,势必要站在雨里,且瞧他那模样,断没有收留她的意思,更别提保护她了。
正思索着,忽然头上雨水消失,肩上多了件墨色大氅,手上一热,她忽然心中一暖,伞柄就没入自己手中。
她抬头,却只瞧见楚隐的背影,没入雨中,渐行渐远。
而他手上的伞,就在刚才一瞬间送到她手上,她却浑然不觉。
花梓捏着手中伞,站在那里,望着楚隐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若楚隐还年轻,且未曾烧毁容貌,定然是个风神毓秀之人,即便此刻大雨滂沱,即便容貌尽毁,即便头发斑白,韶华不复,他依然挺直了脊背,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神。
她并未看到,楚隐噙在嘴边的笑,是那样温暖从容。
雨水顺着他的眉眼,划过两鬓。滴落下颚。
他想,这是他为女儿做的第一件事,他能挺直了腰板,行走在这雨里。他还年轻,他还能够为她留下那把伞,为她遮风挡雨,十几年的空白,日后终会一点点补全。
不怕,即便今日她痛恨着自己,即便今日她对自己仍有畏惧,即便她把自己当成杀人如麻的恶魔,没有关系,日子还长。总有一日,她会慢慢向自己走来。
他暗自庆幸,幸好找到了她,在自己还有力气挺直了腰板走路之时,找到了她。
十几年。楚隐未曾笑过,宫殿落成,未曾笑过,寻来绝色歌女舞女,未曾笑过,白玉曦费尽心力做了他最爱吃的糕点,他依然未曾笑过。
而此刻。他走在瓢泼大雨之中,嘴角的笑意慢慢漾开,绽放。
芷薰,你可看到了?我们的女儿,还活的好好的,未曾受到半点儿伤害!
眼泪顺着嘴角流到口中。楚隐抿了抿唇,竟也是甜的……
“你疯了吗?”白玉曦按上玉花梓的肩膀。
她吓了一跳,本是望着楚隐的背影出神,不知何时,白玉曦竟钻到伞下。抬手将墨色大氅向上拉了拉,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花梓仰头望见他的脸,心中有些惶惑,她看不懂白玉曦的表情,是恼怒?难过?愤恨?怨怼?
他忽然将她揽入怀中。
仿佛一团水墨拢住玉兰轻娆。
纸伞应声而落,悄然躺在雨水中。她睁圆了眼,却只瞧见漫天雨水,他垂了眸,却只瞧见她颈上一朵彼岸花。
她忽而回过神来,拼力挣扎,他却死死将她环住,他俯在她耳边,她能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不同于雨水,透着灼热的气息。
“掌门,”他顿了片刻,声音喑哑而阴郁:“是你不能忤逆的!”
他倏然松开手,她猝不及防,正在挣扎的身子整个跌到地上,溅起一滩雨水。
她抬眼瞪着白玉曦,目光无所畏惧,他把她带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她顺从掌门,做他的继母?
摄灵殿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儿,难怪江湖之人对摄灵殿忌讳莫深。
他不语,她便瞪着他。
红墙黑瓦,天地苍茫,天地被雨布连成一片混沌不堪,他穿着黑衣,垂首而立,她一身水色衣衫,坐在地上雨泊里。
她抬眼,怒目而视,他垂眸,眸光阴沉。
许久,他上前两步,躬身,将她横腰抱起,沿着来时路疾步而行。
花梓看看他的脸,只觉得头脑愈加不清楚,雨水也愈加模糊,整个身子都微微发烫,她侧过头,越过他的臂膀,瞧见一袭黑色长裙笼着梅花钿,那把黑伞,孤零零躺在裙边,无声无息,只余茫茫雨声,让她心中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过。
果然还是病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昏昏然睡了两日,窗外的雨也忽大忽小下了整整两日。
花梓醒来之时,就瞧见楚隐坐在床边,目光殷切而焦急。
她万般懊恼,平日受了伤淋着雨也没如此不堪,偏到了要紧的时候儿身子骨就这般不利爽。
见她睁开双眼,楚隐立时笑道:“醒了?醒了是吗?可算醒了!”他势欲将她抱在怀里,她蓦地睁大双眸,使出全力向后退了退。
楚隐揉揉通红的眼睛,有些尴尬的站起身,并不介怀:“醒了就好,饿吗?渴吗?我去给你盛粥。”
花梓重又闭上眼,默不吭声,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全身没有半点儿气力,整个儿人都提不起精神,如此下去,万万不可。
楚隐见她眯眼休憩,遂悄声出了屋子。
花梓这才睁开眼,望望窗外。
外面依旧飘着零星小雨,天色一片暗沉。
她想,这鬼地方注定是少见日光,晦暗潮湿,就好像摄灵殿的人,都是阴鸷古怪,邪恶狠毒。
她试着捏了捏拳头,却怎么都捏不紧。
若不能早日找到姐姐,如何才能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