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中是两副碗筷,紫瓷举箸,秦逸忽然拦住她的手:“既是给我做的,你就不要吃了。”
紫瓷顺着秦逸的袖口一直望向他的脸。
他忽然又放大了笑容:“很好吃,我舍不得分给你了。”
紫瓷被“赶”出来后,依然美滋滋的,他是这样说的:“你这么看着我,我不自在,让我如何下咽?”于是她就出来了。
月光顺着长发一泻而下,她拎着空荡荡的食盒心里也有些空,却也十分知足,能亲手给他做菜,这在很大意义上应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一说。毕竟,很久很久以前,是自己失了约对不起他。
并且,他笑了,还说菜做的很好吃,他那样的笑容,是未曾见过的,虽看着有些扭曲,却十分真诚。
这话不矛盾,他是真的想笑,只是笑得有些为难。
秦逸见紫瓷出了门,立刻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凉茶,深呼了一口气,只觉着似乎刚刚死了一回,幸好没喝孟婆汤,不至失忆。
他看着满桌子色泽不错的菜,摇了摇头,却又勾起嘴角笑了笑,好似回忆着什么。
晚风微寒,他轻轻咳了几声,旋即又板起了脸,捧起了书,任眼前的菜一点点变凉,却许久没有倒掉。
玉花梓推门而入,借着月光点了油灯,却见紫瓷正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花梓凑近了,方听到她嘀咕着什么很好吃,我舍不得分给你了。
“看来法子管用啊。”花梓拍拍紫瓷的肩,她方回过神,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盘膝坐在榻上叽里呱啦手舞足蹈地讲述秦逸的笑容多么迷人。
终了,对花梓感恩戴德,只差没有涕泪纵横了。
言罢紫瓷又躺回去继续翘着二郎腿,感叹道:“你真是好福气,白玉曦那么个石头人,竟肯为你下厨。古人云,君子远庖厨,他为了你,君子都不做了。啧啧,难得。”
花梓望着窗外的月亮,也不知是喜是忧,欢喜总是有的,可总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一切美好都是镜花水月,总有一日会烟消云散,甚至这镜花水月都是幻想出来的,明明就不存在。
可即使是不存在的又如何,人生本就是个梦,很长的梦,到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化作一?g黄土,即便眼前的梦很短,但至少是美梦,也就足够了。
“君子为何要远庖厨,做人要勤勉自持,哪个君子是不吃饭不吃菜的?那自己烹煮食物有何不对?不晓得古人从哪得来的这些歪理,”花梓转过身,背对着月光,促狭地笑道:“你可别过河拆桥,重色轻友,等哪日你得了空要做些菜孝敬我知道吗?”
紫瓷瘪着嘴:“啧啧啧,瞧你那小气的样儿……”
油灯燃着一团青色火苗,同窗外的月光比较起来,势单力薄。
花梓翻开桌上的食盒,笑道:“呦,看我发现了什么?”
她拿出食盒中的碗筷,白米香饭一点儿没动,上头还有两片香菇,八成是送饭的时候从菜盘里掉出来的。
紫瓷没说话,花梓举着碗筷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只能捡些人家秦逸不要的,能怪谁呦,谁让自己遇到这么个重色轻友的。”她边说便往口中夹香菇,想来白玉曦教出来的徒弟应该差不到哪去。
仿佛过了一万年。
花梓觉得嗓子眼儿都跟着冒酸水儿,她举起茶壶对着壶嘴儿喝了一口又一口,最后咳嗽许久。
紫瓷望着她问:“你噎着了吗?若喜欢,我明日做给你便是,如何就急成这样?慢慢吃。”
花梓稳定稳定情绪和心中忽然产生的轻生之念,压抑着口中的苦涩,幽幽然叹道:“仿佛去地狱走了一遭,难得,难得。做的如此难吃,实属难得!”
语气十分诚恳且带着几缕忧伤。
紫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花梓从月光中走到榻前,仿佛整个人都重生了似的,握着紫瓷的手语重心长:“您这个菜吧,可以用来审问犯人,例如:你若不招,就给你吃紫瓷姑娘的菜,恁他是多么嘴硬的犯人,也会吓得立马招供。
吃了你的菜,就仿佛去了阎罗殿,走了十八层地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我死!我是一个十分积极乐观的人,才好不容易从这种消极情绪中走了出来,多亏这有一壶凉茶,否则,至少要抑郁一个多月……”
花梓还未说完,紫瓷已穿好鞋子一溜烟跑了出去,裙角拂过,只余两扇门扉吱嘎吱嘎摇摆不定。
风过纱起,洁白如斯,花梓又想起那团团琼花,想起白玉曦做的饭菜,再想想紫瓷做的菜,终于悟了:人要懂得珍惜,学会知足。
是日深夜。
朦朦胧胧间,花梓听到响动。
睁开眼,借着月光,见紫瓷关了门,走到窗前,望着月光纹丝不动,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花梓很少瞧见她这么安静的模样,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清风送暖,撩起她耳畔的长发,如张满的帆,像细致的绸缎,乌黑绵密。月光抚上她的睫毛,仿佛浓重的寒霜铺了薄薄的一层,泛着冷光。
那张脸,无论生气时,或是开心时,都漾着两湾调皮的小酒窝,此刻却也消失不见了,只余茫茫然的失落。
紫瓷忽然低下头,一滴晶莹圆润的泪珠滑落眼底,在脸庞轻轻跳过便落在了袖口。
花梓噌地跳起来,紫瓷一惊,转过脸来,眼眶红红的,再没有一滴眼泪。
紫瓷笑了,却不像在笑:“把你吵醒了。”声音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