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君洪逸年富力强,离死还早,但不得不提前考虑一下继位人选,以便有个万一时,保证安城局面稳定。
很多人惊叹于仲少君洪缣文才惊人、少年老成,洪逸自己却觉得,仲子缣太过于文弱天真,不如伯子综意气风发,有他当年的风范。可惜洪综虽是伯长子、不是嫡的。这夫人的左、右之分,在祖宗宗法面前,还是明显的。历史实例证明:左夫人生的孩子,在圣人留的拜天台上,愣是比右夫人生的孩子,血统福缘显得厚些。似乎圣人对于正妻有种过份的坚持。
这么着,很多传统的大臣就成了“仲党”,又兼着伯少君洪综志气太大、有时难免显得急躁强横,一些看不过去的大臣也倒向了仲党方。洪逸冷眼衡量,仲党实在是个大势力,让他这个当父君的都觉得不舒服。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别说右夫人要哭、洪综要受委屈,他这个作君主的,单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计,都不得不出手了!大臣们一时不好尽诛,免得激起动荡,他赐死自己的仲子还不成吗?洪缣一逃跑,免了他痛下决心。这孩子若是识趣,为了故城平安,还是永远别回来了!
为了让洪缣别回来、或者回来时能够尽早控制,洪逸亲自下令,安城的城防,也就严了点儿。
陌生的车子、载着外人来,安城城关检查的要求是:给车子作标记,登记在册,全车核查。并将人员检查的标准提高一级,可以视情况要求当地人员每到一地向当地官府报到受查。
这种安全规范的理由是:车子贵。自己带车的人,比较有钱。有钱人闹事的本事,总比没钱人大些。所以对于有钱人当然要关注些。
为了免去安检升级的麻烦。这一车的人,就换了道上载客的车。这些车子,常在城际间跑,早都备好号了。只要车上客人有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就能很快过关。
这几位客人倒确实有正经身份:“精诚”商号的商人,做水产的。这商号还真有,原就是海蛇帮为了出货入货、商贸往来方便,特意建的壳子,到安城勾兑,不是第一次。
关卡验了身份,放行。
车子是从青神岭较低缓的地段驶入,第一地,是张邑。目的地是桑邑。
因为简竹在桑邑坐镇山乌槛。
这些人。是来拜访简竹的。
车帷掀起一条缝。露出那张脸,是兼思。
兼思如今也是通辑犯了。在安城,这种等级的通辑犯。层出不穷,一份通辑令过了些时候。常人都不再记得。因此他敢回来。路上稍微注意些,防着熟人、以及专门的赏金猎人,也就是了。
他的同行者,也都愿意保持低调。
他掀起车帷,同车人把视线投到他身上,表示不赞成。
兼思必须掀起车帷,因为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本该在桑邑的简竹,正在张邑的路边,对人吩咐着什么,声音不高不低,正传到车中兼思的耳里。
简竹还戴着帷帽,不过袖口露出的粉红的手,很证实了他的身份。
兼思回头,对同车人道:“看来我们不用赶去桑邑了。”
那时是黄昏。宝刀在坊里辛苦劳作。头发胡乱扎了两条小辫子,颊边渗着汗,脸上粘着草屑,她也顾不得,专注的目光,让窗影里闪烁的阳光都自惭形秽。
等到三星在天,树影横地。宝刀收工回房,呼呼大睡,丝毫不晓得有个老朋友,兼思,到了她床边拜访。
另有一个蒙面人坐在外头树影的最深处,咬着草梗,星眸冷笑地眨啊眨:这丫头卧室一到晚上,每每客似云来,硬是有转行作红姑娘的潜质啊?
这个躲在深处的刻薄蒙面人,是阿星。她今晚会出现在宝刀屋外,是跟踪着兼思来的。
看着熟睡的宝刀,兼思有点怔忡:能有多久不见?这丫头模样有些变了。变得更俊俏了。
就是睡姿跟以前一样不堪入目。
他经过附近,本来是不必探望她的,实在忍不住到窗洞里张了一眼,不出所料的见到宝刀连小肚皮都露在被外。虽然是夏天,晚上也有些凉的,他进屋替她把被子拉好,摇摇头,在她床沿坐下来,一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坐这里干嘛,宝刀翻了个身。
兼思的手撑在她床沿,宝刀一翻身,就把他手压住了。兼思一惊,正要在不惊醒她的前提之下把手抽出来,宝刀闭着眼睛,朝着他手腕就咬下去!
“……”兼思忍住闷哼。
宝刀闭着眼睛笑眯眯:她梦见没良心的朱兼思又回来了。是啦!这气味瞒不住她!所以她就咬了他一口,这下算是报仇雪恨。
她满足地抱着他的手,叹了口气,打算继续做美梦。
兼思心底“这个那个”的纠结了半天,仍然想试试,能否草木不惊全身而退。他慢慢地抽手、再抽手——
“咦?!”宝刀忽然睁开眼睛,对进他的眼睛里,神智清明:“不是作梦?”
“哦那个……”兼思讪讪的,“不是。”
“你去哪儿了?”
“海边……”
“干嘛去的?”宝刀连珠炮的问。
“有人追捕我,我逃远点。”兼思回答。这话说出口来,心里平白无故觉得轻松。他凝视宝刀,这才向自己承认,自己有多想她。
跟她在一起,他觉得轻松、柔软,像一条鱼儿,沉在绿藻间,无边的涟漪与清梦。
遥遥有音乐与唱咏声,若珠落玉盘,莺啭深柳。
宝刀侧耳,想了起来:“听说有外地名班子来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