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左右君王意识的人,都是危险而可怕的。
更危险的是,王碧君心机深沉,善于审时度势,若是身为男子,只怕能官拜丞相,不输乃父。三年一度的选秀,王碧君称病不去参加,皇帝知道她从来便不想入他的皇宫,因为从她很小的时候,他便从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野心。
一个太有野心、不安于室的女人,假以时日,必然会搅得这天下大乱。
屋内的烛火暗了暗,门被打开,外面的风吹了进来,掀起了王碧君的披风,也令屋内的夜色更浓。她迈着端庄的步子走到皇帝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都这么晚了,怎么想起来探望公主了?”皇帝从陈德铭手中接过参茶,抿了一口淡淡地问道。
“回皇上,臣女有急事要见公主。”王碧君垂首恭敬地说道。
“何事?”
“这五日以来,臣女日日在皇觉寺为公主祈福,今日更是苦苦央求方丈得了这一块开过光的玉佛,希望能庇佑公主。臣女私心里想着,公主的安危一刻都耽搁不得,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冒昧之处,还请皇上见谅。”王碧君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滴水不漏。
“你倒是有心,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陈德铭,看座。”
“是,”陈德铭走了过去,领着王碧君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王小姐请坐。”
“敢问皇上,臣女现在可以见公主了吗?”她的语气里透着微微的急切。
皇帝却是不紧不慢地从一堆奏折底下找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书信,用裁纸刀划开,慢慢地浏览了一遍,先是脸色一沉,随即便面无表情。
王碧君在他看信的时候,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免心中忐忑。
将书信收好后,皇帝看着她,那种犀利的目光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解剖了一般,王碧君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强自镇定地说道:“皇上,臣女非常忧心公主,毕竟公主从小到大,不染尘埃,乃是一片冰心在玉壶,陡然历经此事,只怕……”
“玉佛留下吧,人你就不必见了。”皇帝拿起案上的参茶,端起来又喝了一口。
端茶送客,生于簪缨礼教之家的王碧君如何不懂?只是今日之事,干系重大,容不得她就此罢手,只能搏上一搏。因此,她大着胆子跪下来说道:“承蒙公主抬爱,臣女与公主多年来情深意重,臣女不胜犬马怖惧之情,只想尽绵薄之力,效犬马之劳,为公主排忧解难,令公主笑逐颜开。”
“温懿能得此挚友,是她的福分,”皇上沉吟了一下,让陈德铭将玉佛呈上来,“朕倒不是有意阻拦你与温懿叙情,只是温懿此番不在宫内。”
王碧君一惊。
“自从五日前温懿回到宫中,身体便开始不适,太医皆是束手无策,朕便请了南疆的巫医来此做法,巫医说,公主受惊过度,中了邪,需得去无根之水汇集的灵气之地辟邪。”
王碧君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纵是不甘,也只得垂首道:“多谢皇上相告,臣女告退。”
“都已经过了宫禁时刻,你今夜便宿在慈妃的梧桐宫吧。”皇帝淡淡的挥手道。
王碧君纵然心中满是焦急和抑郁,却也不得不听命。
她今日本来是打算与公主同塌而眠的,方便她劝说公主,没想到皇帝的风声居然瞒得这么紧,居然将韶光给送出了宫外。现如今上策已经失败,他们只得采用中策,她本想着回去之后便将消息递给父亲,没想到却被变相的软禁在了宫中。
若是软禁在别的嫔妃的宫中,她尚有法子将消息递出去,这慈妃乃是奚丞相那一派的人,而且在宫中向来以肃清异己、心狠手辣著称,父亲几次下手,都未能成功的在她身边安插探子。
真是时不与我,王碧君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希望明日一早回到府中,将消息告诉父亲还来得及。
“陈德铭,王爱卿的爱女对宫中不熟,你便多照拂一下吧。”皇帝说这话的意思,不过是让陈德铭一路看紧王碧君,别让她有机会做手脚。
陈德铭宫中沉浮这么多年,虽然此人贪财,但他也明白,他唯一的主子只能是当今圣上,只要当今圣上一天不倒,便有他一天的荣华富贵、呼风唤雨。
因此,纵然这些年在百官、嫔妃之间,有些利益斡旋,他也未曾做过真正背叛皇帝的事。
陈德铭走到门口,接过一旁太监递过来的灯笼后,反手便关上了门。
这时候,皇帝叹了一口气,抽出先前的书信,将它放在青铜鹤灯上烧成了灰烬。
书信是半个时辰前潜伏在王府的密探送过来的,信上详细的写了王丞相今日称病在家,百官退朝后,王丞相一派的官员去府中名为探望,实为密谋的事情。
王丞相的幕僚出了三个计谋,上策便是让王碧君入宫劝说温懿公主,借刀杀人;中策便是他们明日潜入天牢救出奚原,让他金蝉脱壳,换个身份,然后将这件事情诬陷到裴沧水身上,这样既可以坐山观虎斗,又可以将奚原收为己用;下策便是,若是奚原不愿意越狱,更不愿意为王丞相一派的人卖命,那便直接杀了,造成奚原在牢中畏罪自杀的假象。
翌日,依旧是沉沉的阴天,黑压压的天空下,皇宫不见一丝金碧辉煌,倒像是一座刚开挖的古墓群,再浓烈的熏香也掩饰不住一触即发的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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