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冉被赵毅眼里骤然而起的火光晃得心头一跳,眸底的笑意也滞了片刻。t/还未回过神来,却又见赵毅眼里跳动的火苗转瞬间黯淡了下去,嘴唇紧抿着,莫名地透着股悲凉。
“阿毅——”周冉心头猛地一紧,脱口喊了一声,只觉得那股悲凉和寥落一直从赵毅眼睛里漫出来,似要将整个人都扯了进去。
恍惚中周冉又想起梦里模模糊糊的一幕——倾盆的大雨下,泥水混着血迹染红了路边的杂草,一直流啊流,她只觉得满眼都是腥红刺目的颜色,惊恐地看着赵毅摇晃着身子倒了下去,再也没站起来……
赵毅猛地听得周冉的声音,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只手指却仅仅捏着剑柄,骨节泛白,手心全都是汗。
眼见周冉喊了一声,却又无端地发起愣来,脸上漫上了一层惶恐和心痛,赵毅心口猛地一缩,脚步不自觉地往前挪了一步,急急地唤了一声“姑娘?”
略带低沉的声音在枫树林里显得格外清晰,将周冉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
周冉恍然回神,勉强压下心里的烦乱,朝赵毅笑了笑,脸上霎时漫开一层清浅迷离的笑意来,绚烂而惑人,让人恍然失神,仿佛先前那抹心惊惶恐只是一时眼花。
“嗯,我看着这林子景致好,又不想走了!”周冉轻轻咳了一声,眼底笑意流淌,朝赵毅眨了眨眼睛,扭头冲一脸莫名的墨竹和紫叶摆手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朱槿留着就是。记得请汤婶子炒几个素炒,嗯,再要一盘酸笋辣子炒鸡,熬一锅鲫鱼汤,我们逛了这林子就回去用饭。”
墨竹哎了一声,同紫叶对视一眼,只得嘟囔着嘴,叹着气答应一声,两人一道将石凳上的东西收拾了,抱着木棍帕子等物,转身出了枫叶林。
周冉看着两人的背影,摇头笑了笑,指着林子深处隐约可见的草亭子,朝赵毅笑道:“你陪我走走吧。咱们去那亭子里看看?我记得去年这草亭子被风刮走了,这必定是今年新建的,也亏得有人肯费这心思。”
赵毅愣了一瞬,被周冉脸上的笑意晕得心口发烫,声音沉闷地嗯了一声,动作利落地收好剑,木着脸,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后头的朱槿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余光看着树阴下周冉纤瘦袅娜的背影,又看了眼隐隐护在周冉身后的赵毅,心里叹息一声,良久才苦笑着跟了上去,却只是隔得远远地,并不近前。
周冉看着赵毅刚毅俊朗的侧脸,微微叹了一声,低了头,目光落在地面上一簇一簇开得分外讨喜的浅紫色野花,脚下一圈一圈划着,轻轻踩着地上铺开的草屑和干枯的枝丫。
赵毅落后两步,紧紧跟在周冉身后,手心滚烫,脸上紧绷着,心口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周冉单薄娇小的身影上,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想着赵勇的告诫,却终究抵不过心头那点泛滥的执念,目光贪念地舍不得移开——他能在阿冉背后这么看着她,就已经是奢望了。
两人都沉默着没开口,林子里偶尔传来几声虫鸣鸟叫和细微的风声,却更添了一份宁谧。
“阿毅,”临近草亭子,周冉慢慢停住了脚步,低着头沉默了半晌,突然转身,目光沉静地叫住了赵毅。“赵叔跟你说了什么?”
见赵毅身子猛地紧绷了起来,周冉苦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仰头看着赵毅,声音轻柔中带了几分莫名的沉定。“你跟我说实话。阿毅,你知道的,我能分辨得清你是不是在说谎。”
“爹没说什么。”赵毅心口蓦然一紧,艰难地别开脸避开周冉的目光,声音涩涩地回了一句。
周冉沉默着盯着赵毅的侧脸看了片刻,无力地笑了笑。
“你不是谁的奴仆,我也不是你主子。你这样刻意要同我划清界限,我心里难受。咱们小时候一块儿长大,我的性子你清楚,你这性子我也知道。你自己说,你想怎么样?真让我把你当个护卫看?用得着就使唤你,用不着就打发到一边去!或者,更明白点,干脆遣了你出去办事?也省得被人说闲话!你看,我都想好了,你若是自觉低微,就大大方方出去,凭你这身功夫,别的不说,在军营里混个一官半职也容易。”省得他像上辈子一样,跟着她颠沛流离,最终让她看着他们倒在血泊里,一点一点变冷变硬……
赵毅只觉得喉咙口堵得发涩,半晌发不出声音来,目光复杂地看向周冉,手指曲起紧捏成拳,随后又慢慢松开,“我不——”
这“不”字还没出口,声音便被周冉挥着手打断了。“你别急,好好想一想。我也不是说气话。阿毅,你好好想想。你心里存着疙瘩,这疙瘩会一天比一天重,总有一天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阿毅,我不想看着你这么压抑着自己。赵叔说了什么,我大概也猜得到,无非就是身份迥异男女有别,咱们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亲近。可是阿毅,你得自己想一想。”
周冉微微顿了顿,目光落在赵毅暗沉的眸子里,眼角渐渐溢出一抹柔软的笑意来,声音轻柔飘渺中又浸着一丝欣慰和感慨。“你看看,你人长得好,功夫好,性子沉稳,又有年轻人的英气。满京城的权贵子弟里,有几个及得上你?先前是我想叉了,拘了你在周府,倒是委屈了你。秦老头有一句话说得好,外头天广地阔,比京城好太多,出去走一遭才不枉活了一回。我这样子,如今也不得出去游历,你就当替我走一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