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罗文简下衙,沈夫人趁没人的时候跟他说了白天的事,叹道:“咱们再怎么受委屈都没事,只是现在还连累孩子不招待见,我这心里真是不知道什么滋味……”
罗老太太确实对二房的几个孩子都不怎么上心,尤其是对阿林,连眼角都不带瞄一下的。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罗文简只好和稀泥,温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她素来偏心大哥,好在如今我替你挣了御赐的府邸,咱们明年一搬出去,也算分了家,就不用受这些气了。”
沈夫人在心里叹气,才刚回来就闹出这些幺蛾子,这几个月比想象中还要更难过。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沈夫人带人去荣寿堂请安时,阿林就被罗老太太单拎出来教训了,什么“大家小姐的体统都不要了”,“丫头跟主子一个性子”,“罗家还从来没出过敢硬闯二门的丫鬟,就该打了板子绑起来卖出去”……
阿林从生下来到现在十二年了,何曾受过这样的鸟气?不由银牙暗咬,要不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早就顶她几句拔腿走人了。
现下阿林只好强忍,脸上偏偏做出一副笑模样,好似罗老太太不是在骂她,而是在说笑话儿逗她开心似的。
罗老太太本指望这回骂个痛快,好好给二儿媳妇沈夫人一个没脸,没成想阿林这丫头脸皮忒厚,笑得跟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心里越发的生气,一拍桌子正要呵斥她嬉皮笑脸不敬长辈,却冷不防吸了一口气猛地咳了起来。
看她咳得厉害,沈夫人和秦氏忙上前去帮罗老太太拍背,又叫丫头去厨房传话蒸一盏梨羹来,又打发人去请太医。
一时间荣寿堂里忙忙乱乱的,沈夫人趁空忙打发阿林跟着她的三个侄女往教规矩的叶嬷嬷那里上课去了。
罗晴岚几个曾孙辈的女孩在罗老太太跟前素来不得宠,虽说几人私底下偶尔有些小矛盾,不过在荣寿堂从来都是精诚合作一致对外的,今儿看见小姑姑面对那样严厉的喝骂居然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更是没开口就把老太太气得够呛,真真是大开眼界,心底里对这个小姑姑更亲近了三分。
阿林正想着今儿得拜托二哥帮她把大黑牵出去跑一圈,别回头闷出病来,这边就被三侄女罗洮洮挽住了胳膊。
罗洮洮才十一岁,个子娇小,比阿林足足矮了半个头,主动上前挽住阿林的胳膊,笑问道:“小姑姑您在边关的时候可以出门玩吗?”
阿林挑了挑眉,对这几个侄女,阿林刚开始是挺感兴趣的,不过没说一会儿话就开始不耐烦了,原因无他,侄女们谈论的除了衣裳首饰,便是别人家的八卦,尤其是谁家那小谁长得丰神俊朗,迷得谁家那小姑娘七荤八素的,等等等等,实在不是阿林感兴趣的内容。
只是被侄女主动示好,阿林心里也有些高兴,便答道:“源州城民风粗犷,街上走动的倒有一半是女眷,有的带着帷帽也只是防风沙罢了。爹爹有空的时候经常带着我去酒楼听人说书,还见过许多西域的大胡子骑着骆驼在街上走呢。”
罗晴岚和罗静也都围了过来,听见阿林这样说,心里都羡慕极了。
阿林看她们羡慕的样子,脑子一热正要说回头我带你们出去玩,想了一想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家里有个老古板的老太太,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了。
一时到了郑嬷嬷住的蕉棠院,罗洮洮小声对阿林道:“郑嬷嬷可严厉了,做不好就要罚站,头上还得顶个碗,上回大姐姐被罚了两个时辰,回去一看腿都肿了!”
罗晴岚听见了就要伸手过来撕罗洮洮的嘴,笑骂道:“你怎么不说你被嬷嬷罚了多少回了,倒有脸编排你大姐!”
郑嬷嬷积威甚重,两个人生怕在她院子里打打闹闹的被看见,斗了两句嘴便罢,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跟在阿林身后进了屋。
郑嬷嬷所住的小院叫做蕉棠院,不过同兰桂园没有兰花也没有桂树一样,既没有芭蕉,也没有海棠,只是墙角竖着一块怪石权作点缀,正房三间自然没有兰桂园那般轩敞,不过也很过得去了。
阿林进去一看,东屋被??扇和帐幔挡住了,应是郑嬷嬷的寝室,正厅和西屋铺着地衣,摆放着桌椅等物。
阿林正望着墙上一幅猫儿戏蝶图出神,突然听罗晴岚几个恭恭敬敬的道:“见过嬷嬷。”便转身看去,却见自东边屋里走出一个妇人,眉目寡淡,并未涂脂抹粉,两鬓梳得极光滑,发髻上仅一支小小的丁香花银簪,身上穿着的水色对襟褙子不见一丝褶皱。
虽然郑嬷嬷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很有些唬人似的,不过阿林迅速估量了一下她的武力值,得出一个结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罢了,不必害怕她。
郑嬷嬷只看了阿林一眼,便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先令罗晴岚三人背了昨日学的那一段《仪礼》,又让她们行走、坐、站,一一纠正了,方才教她们如何跪得好看端正,让人感觉既恭谦又不失自己的身份。
阿林始终站在一旁看着,本来以为这郑嬷嬷不过是个混饭吃的,没想到礼仪这一道竟还真的大有学问。她既然收了轻视之心,便也开始认真看着罗晴岚几人的动作。阿林郑重的神情被郑嬷嬷看在眼里,也是暗暗点头。
待分别教过了罗晴岚等人,郑嬷嬷方才来到阿林身边,问她有没有背过《周礼》《仪礼》《礼记》。
阿林一向是随二嫂学看书写字的,除了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