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中若水身体的箭矢,带着极大的冲击力,若水整个人都向前扑去,她手中的短剑,也在这极大的冲击之下,直直地刺入了独孤情的心口。
“住手。住手……”看到身后的箭,再一次上弦,下一秒,就会将若水射成刺猬,独孤情怒极,他长手一探,将跌落到自己身上的若水一揽,身子一转,指向了箭矢射来的方向,怒吼道:“谁放的箭。谁放的箭……”
是谁。又是谁。连他在这女人面前赎罪的、改过的机会都不给?
万念俱灰的一刹那,他看到了若水眼里的刺痛,还有挣扎——想来,在下决心的一刹那。她也是痛的罢……
尚还年轻的她,情窦初开的她,本来就是不是一个狠心决绝的人,刚才的一刹那,他还在幻想,还在和自己博弈,还在赌自己是死在这个伤心绝望的女子手下,还是用自己的这一条命,换这女子的原谅和救赎……
可是。又是谁,打破了这一切,又是谁,将他推向了无可挽回的境地……
然而,独孤情的阻止。显然迟了一步,当所有的烈焰将士,看到冷月下的瘦弱少年的剑,竟然尽数没入自己一军主帅,年轻太子独孤情的身体时,所有的人,都惊恐万状,所有的人,都红了眼。
大漠上的男儿,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从小就有着宁折不弯的,坚强如钢铁的意志,他们不容许他们的信仰被亵渎,当然也不允许自己的视做神祗的人被肆意地伤害或者羞辱,所以,此时一看到下手如此狠毒的少年,所有的将士的眼里,都闪过了不容宽容的,必杀的光芒。
于是,握弓,拔箭,一排排列整齐的军士,在副将归的指挥之下,一波强过一波的箭势,如风般地而来,转眼间就覆盖了天空。
身后箭矢破空,如雨一般而下,只不过一个转身的时间,若水的身上,已连中三支箭矢。
可是,仿佛那最后的一剑,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仿佛因为心灰意冷而呆怔,整个过程,她只是有些无措地望着没入独孤情身体的短剑,沉默着,不动,不闪,一声不出。
她的心,仿佛有冰雪在里面冻结,然后碎开,重新化为了水,再然后,水干了,被掏空了一般的,空得难受,慌得难受。
要么忍,要么残忍。可是这残忍的后果,更痛的,却是自己……
“住手……”独孤情的一声怒喝,惊天动地,在下一拨箭矢未发之时,他移步,生生地挡在若水的面前,开始拔剑格挡。
年轻太子的动作,更使所有的将士目瞪口呆,良才的指挥射箭的手,停在了那里,所有搭上弦的箭的手,也都停在了那里,没有一支飞出长弓。
这一刻,天地寂静,天地寂寥。
直插在后背的箭矢,带走若水的力气,她仿佛累极,又仿佛倦极,轻轻地伏在独孤情的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场天人交战,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而如此的劳心竭力,显然也并非大伤初愈的她,可以承受的极限。隐隐地,胁下曾经贯穿的伤口,又开始剧烈地痛了起来,若水倒吸了一口冷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看到若水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连动一下,都觉得吃力。而她的眼睛,正慢慢地阖上,就连呼吸都变得微弱。独孤情单膝跪在地上,急急地唤她:“女人,你醒醒……”
可是,没有人回答。若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在冷月之下,俨然如妖,她紧紧地闭着眸子,两行冰凉的泪水,终于潸然落下……
我想,我已经将欠你的,全部都归还于你,那么,独孤情,从此,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唯一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从来都没有看过若水的泪水,更不知道她的心里,又闪过如何激烈的念头,心惊,心凉,同时心下惊骇的独孤情一边不停地呼唤着若水的名字,一边勉强直起身子,想去抱紧怀里逐渐冷下去的身体,若水,可是,她背后的箭,生生地挡住了他伸向她后背的手,想去拔,可是,一触到若水冰凉得没有一丝体温的身体,他只觉得手下忽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荒原的风,呼啸而过,带走人体的最后一丝温度。胁下还插着短箭的独孤情,就这样望着不停地流泪的若水,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究竟是谁的错,究竟是谁,让一切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到独孤情不动,归也不敢动,归不动,所有的将士更是不敢动,冷月当空,将所有人的影子,都化成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灰心,仿佛乖巧的小兽一般,静静地匍匐在脚下。只是,所有的箭,还搭在弦上,所有的人屏气凝神,静静地注视着这里,只要若水有一丝威胁到他们主子的动作,他们就会万箭齐发,将她射成个刺猬。
可是,归,包括独孤情的亲兵,却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们从来视为天人般的主子,有如此深重的哀伤的,以及绝望的表情。
那表情,仿佛最珍爱的东西就要失去,仿佛一直支撑着他的信念就要倒塌,仿佛有什么,将一切都变得了无生意。
塞外的风,吹起尘沙,打在所有人的甲胄上,带来轻微的细碎的呜咽。因为极大的温差,所有人的甲胄之上,几乎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手也被冻得几乎僵硬。可是,所有的人,都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