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一回到勤政殿,便觉得气氛不对。小皇帝文衍的面孔绷得紧紧的,冷眼看眼前的众臣争得面红耳赤。见到苏简近前,小皇帝伸手将她召到身边,道:“太傅您听听,朝臣们正在说加赋的事,您听听哪边有理?”
苏简看了看勤政殿中,不少朝臣她都认识,如礼部张同安、左右二相、文侯承玄,也有些不太认识的,比如那位大嗓门的花白胡子老头,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破烂”官袍。苏简听了半天,才敢确认,这位竟然是户部尚书应舒,就是当年因寒衣事件而留职罚俸的那位。“不会吧,就罚了两年俸,老大人就没钱了,连件官服都买不起。”回想当年,因为寒衣的事情,神武大营折了陈瓜的性命,这件事户部怎样都脱不了干系,因此苏简极不待见户部中人。这会儿她听着两边争论,也是越听越气不打一处来。
户部因为今年年初时候先帝国丧的花销和最近太后国丧的花销,认为国库入不敷出,要求皇帝(当然还包括负责的相爷和辅政王爷五王永弘)能够批准在今年的秋税之中,再加上半成。
苏简进来之前,户部就已经与礼部就两次大丧一共用了多少花费是否必要争论了半天。户部每报出一项开销,礼部就跳出来解释一番这样的程式礼仪是从什么礼制上来的,符合了天元朝什么什么的传统与规定。张同安说得唾沫星子横飞,恨不得要喷在应尚书的脸上。他想,户部要加赋,要将坏名声扣在礼部头上,哪有这般道理。
应舒极其无奈地向小皇帝手一摊,道:“既是每项开支都是必须的,而且户部今年已经支了这么多,那么除去加赋一途,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赶紧将加赋的事情定了。因为各地秋收已过,马上就是征收秋赋的时间,一旦决定要加赋,这份命令要赶在征收之前下发下去。总不能收了一遍之后再收一遍,万一激起民怨,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应舒这样说着,向着小皇帝摊手,双目却望着五王,五王丝毫不动,也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就是这样,左相刘道望观望永弘的面色观望了片刻,便缓缓地向户部尚书应舒点了点头。应舒心中一喜,就说:“左相大人已是准了?”
“且慢——”
小皇帝清亮的嗓音在殿中响起,众臣都是一惊。
文衍早在两部争论之时就与苏简匆匆说过几句,这时心中有数,说话不慌不忙的,只是道:“朕刚刚开始学习政务没有多久,户部的各项政务朕还不够熟悉。因此在这里有些问题朕想请教左相与应大人。”
刘道望与应舒见皇上发问,同时起身,垂手立着。小皇帝连忙笑道:“两位客气了,不过就是朕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而已,”他说着侧头望望永弘,道:“五叔千万莫要见笑!”永弘扯了扯嘴角,道:“臣不敢,皇上……不耻下问,乃世之楷模。”
客套话都说完了,小皇帝就问:“不知,这皇家名下的皇庄,又几分地,出产几何,每年一共有多少收益,是否纳税。皇家开销,有多少走天下赋税走,多少走皇家的出产走?”
几句话一问,应舒的脑门子上立刻就渗出细细的汗珠,这个问题是直接冲着户部来的,与左相干系不大,因此左相很可能把自己踢出去当挡箭牌。
岂知左相刘道望却没有那么灵光的脑筋,他很诧异地抬头问小皇帝,“皇上,据臣所知,皇庄的出产一向是专供皇家使用的呀?怎说得上纳税二字。皇家开销,不走税赋,难道还有别的途径不成……”
“昏聩——”五王永弘一声暴喝,打断了刘道望的话,永弘几乎是暴跳如雷,指着刘道望的鼻子骂道:“有你这么跟皇上说话的么?皇上问了一,你就说二,还带反问回去的。左相啊左相,我瞧你是越活越活回去了,君前的这点礼数都忘记了么?”
永弘这话说得极重,说得刘道望承受不住,“啪”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殿上的群臣都是一惊——以前一年多的时间,左相刘道望都是五王永弘的应声虫,从未见过永弘如此疾言厉色地在朝堂之上这般指责左相。更有人联想到今日五王夫妇之间的微妙情态,面上不由自主地现出一副了然的样子。
这下,刘道望就尴尬了,他反应也不算太慢,知道自己一时犯傻,冲上去给应舒做挡箭牌,惹怒了五王,吓得连连叩首,口中道:“老臣知错了,陛下恕罪!”而五王这时才脸色好些,抬头望着应舒。
应舒心中也是突突乱跳,心道,怎么就问到皇家产业了呢,于是从口中挤出了一句话,“回皇上,皇家产业出产原是有数的,可是臣眼下没有准确的实数在手,不敢妄自报与皇上,且待臣回部里取了账簿文书,再来向皇上一一说明!”
“混账——”五王永弘的手指头几乎就戳到了应舒的脸上,“殿前议事哪有像你这么漫不经心的,刚才不还是言之凿凿丧仪耗费巨大,要从民间抽半成赋税上来么?问到皇家产业,怎么就没有确凿数字了呢,难不成,”永弘顿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才缓缓把下面的话说了出口,“本王记得,先帝早在三五年前,已经开始从皇家产业之中,抽出一份作为不时之需,而先帝陵寝,两年前就已经动工修建,大头花销难道不是应该早就早两年就支出了,怎么还要动今年的赋税?”
应舒面色难看地瞟了一眼五王永弘和左相刘道望,心道,难道这两人真的像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