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进入陈去华的大帐之时,陈去华正在与一众将士议事。一众校尉与副尉都在帐中,见到苏简进来,除了有伤在身的李三扬,众人都纷纷站起来。
陈去华见苏简将那枝带血的弩箭扎在案上,一时间眼神也透出黯然。他沉默片刻,从案前起身,走到苏简身侧。突然,陈去华双膝朝地面一叩,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深深地向着那枝羽箭所在的方向叩下头去。众将默然无声,也纷纷走到大帐中央,随着陈去华一道,向着那枝弩箭叩首。
三首一叩,陈去华抬起身子,道:“三叩首,为野人渡一役中枉死的天元军战士,愿你们英灵永在,浩气长存!”说着,他又侧了侧身,竟又向着苏简叩下头去,苏简侧身避过,分明看到陈去华身后的将士们一脸的惊愕。苏简冲口而出:“对不起陈将军,我还活着,经不起您这样大礼!”
然而陈去华却依旧伏身道:“苏校尉,对不起。当日以弩机阵攻击野人渡东首,是我亲自下的命令。”
苏简听到这句话,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泪水再次涔涔而下。她不禁望向那枝弩箭,仿佛又看见那日在野人渡洞中,身边众兵拼了命去格挡空中飞来的连弩。如水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回荡,“没有用的——”
眼中有些赤红色的东西一点一点漾开,宛然就是当日武陵江中满江的血水,那怎是一个“惨”字可以就此书尽的。
这时莫长生突然从后面扑了上来,伏在苏简脚边,道:“苏校尉,当日实在是为奸人所误,是,是我——是我误信人言,当日力劝将军以弩机阵对敌的,是我……”他全身颤动着,似乎痛悔也同样日夜折磨着他。
苏简其实挺喜欢莫长生,觉得这名副尉既聪明又勇敢,是军中不可多得的智勇双全之人。然而此刻听他这么一说,一股恨意突然就涌上心头,突然飞起一脚,踹在莫长生的肋上,莫长生只“哼”了一声,一跤坐倒在地。众人见了,都觉得不可思议,苏简虽然偶尔说话有点臭、脾气有点硬,但总的来说还算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而且平时御下不严,在比她军阶低的士卒面前一点架子也没有。然而今日竟然将上前道歉忏悔的莫长生一脚踹开,可见心中实在是怨愤过甚。然而,众人心中怕是多偏向莫长生的,事情已经过去,况且那时情势逼人,莫长生与陈去华也是迫不得已……
坐在苏简身后不远处的李三扬长叹一声,道:“苏校尉,我明白你的感受……”他眇了一目,语音中自带了一股苍凉之意。“逝者已矣,你也不能太过苛责长生了。当日,当日在那种情势下,只怕是谁都会为了大军的安全,下这样的命令的。”他还没说完,就见到苏简背后左肩处洇出一点红色,随之越来越大,渐渐染红了苏简的整个后背。李三扬不由得惊道:“苏校尉……你……”
帐外突然有人冷冷地说:“霍必行,你是怎么做大夫的?”喝罢一掀帐幕,众人只见霍先生与木清寒两人走进帐来。苏简此刻已经摇摇欲倒,她那苍白的面颊之上,从眼中落下两道淡淡的血痕,因此显得极为可怖。她怨愤的眼神一一扫过帐中诸人,连陈去华也在她的注视下也有些不安,左肩难以察觉地动了动。木清寒也不理会众人,径直走到苏简身后,伸掌在苏简颈后轻轻一斩。苏简哼都没哼一声,立时就晕了过去。木清寒轻轻地将苏简一托,对霍先生道:“你是军医,就这么放任重伤之人满营的乱跑么?”霍先生有些诚惶诚恐的,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与木清寒一道,将苏简送出大帐。
苏简原无大碍,当日只是心神激荡之下,左肩上的创口迸裂,流血不少,外加木清寒一击,直接让她昏睡一日一夜才醒来。醒来之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在一驾马车之上,问了车外之人,才知道是陈去华下令继续行军,然而她这个重伤员昏迷不醒,木清寒便安排从附近的市镇上买了数驾马车,供带伤之人如李三扬等在其中休息,随军慢慢前行。好在离丹城只剩四五百里路程,并且陈去华已经与苏观海议定十日后在丹城城下合兵一处,因此众人只是慢慢行军,并不着急。
在车中慢慢行军的日子异常无聊,但是对苏简的伤大有好处。几日一过,苏简腰上的伤口已经见好,肩上的箭伤也愈合的不错。
她还是从木清寒处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原来那日,陈去华等人上午顺利通过了野人渡,正午时分,发现武陵江中泛出血色。正当大家惊疑不定的时候,韩博突然出现,带给众人坏消息,说是十宗将之中排行第三的“叁”领兵五千,在野人渡西首突袭苏简等人,大占上风。“叁”的天炎军抢夺了竹筏等物,将循野人渡顺流而下,突袭陈去华率领的前军。那时韩博身上受了几处伤,极其狼狈地从野人渡中赶来报讯。在他一番说辞之下,陈去华等人竟然相信了他。而莫长生听说天炎军来袭,坚持建议以弩机阵对敌,怕也是因为李三扬日前因天炎军而身受重伤的缘故。
陈去华等人一直不知自己攻击的其实是苏简的队伍。苏简率众曾经大喊天元南征军的暗语,也因韩博一句“暗语已泄露与天炎军知”,而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直到有苏简手下士兵的尸体被江水冲上岸,陈去华等人才意识到不对。而正在此时,真正的“叁”自后偷袭。陈去华立时命令弩机阵转向。在威力强大的弩机阵面前,“叁”的几千军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而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