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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走南闯北多年,李秉诚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数额的银票,接过来不舍地摸了两下,还是一脸坚决地推给罗素云:“去看看侄女儿睡了没,赶紧还给她。我瞧冯家也不像个事儿,他们如今分出来单过,总得有银子傍身才成。你也是的,怎么能要侄女儿的钱呢?我晓得你为银钱发愁,可侄女儿的钱,咱们不能要,哪里还有点儿做长辈的样子?”
要说从竹枝身上捞好处,李秉诚两口子都有这个心思,可当竹枝真掏出一笔银子来,这两口子的反应都是一样,吓了一跳。他们虽有些爱贪小便宜,多少有个限度,就像李秉诚常说的:“总要对得起爹妈给的名字。”不过他这样推辞,又说出替竹枝考虑的话来,罗素云还是蛮高兴地,笑着答道:“我是那样儿不知道轻重的人么?下午竹枝给我的时候,我就推过了,她硬要给,说是给金碗几个添的嫁娶银子,是她做姐姐的心意。我想着,这钱咱先接着,也怕他们小两口真被冯家怎么折腾一下,至少这银子放在我手上,我倒要看看冯家那个老叟婆子有没有脸面来朝我要这钱,就当是咱们替竹枝先保管着就是。”
听她这么说了,李秉诚沉思了一下,半晌方点头道:“这个话也行,老冯……唉,我瞧他老实了一辈子,怎么临老倒糊涂起来。槐娃子还小,就不说了,俊娃子那个学堂上着,也是个费钱没进项的,良娃子往回不提,如今算是废了,能指望的就是大纲。他若不把大纲拢着些。往后还不晓得过什么日子呢!”
两口子头抵着头说了小半夜悄悄话,方才歇下了。
那头下河村里冯家却是一夜啼哭。大纲抱着头蹲在屋檐下头,老冯坐在床边瞧着孙氏,她头上勒了条帕子,哭得双目红肿,已经都起不来身了。王氏也是守着冯良哭,冯槐还小,吓得不行,匆匆从镇上学堂赶回来的冯俊带着冯雪在灶屋做饭,天都黑了。也还没得,一家人唉声叹气的,隔壁冯二家的婶娘田氏终归瞧不下去了。进了灶屋赶了冯俊出来,一家人才算是吃上晚饭。
田氏给孙氏端了饭进去,孙氏将头扭到一边儿不理会她,田氏就冷笑:“得得得,我这是脑壳被门夹了。好心叫你当做了驴肝肺,上杆子来找气受。爱吃就吃,不吃拉倒。我只劝你一句,良娃儿还在床上躺着,你儿媳妇还怀着身孕,要是你不撑起来。这一家子人指望哪个去?”
说罢出来瞧见正端着碗发愣的老冯,叫了声“大伯”准备离开,老冯谢了又谢。田氏摆摆手道:“大伯说那些干什么,都是一家人,老冯家就你们兄弟俩,晚些那头收拾好了,我再来瞧瞧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也别客气。只管说就是。”
老冯弓腰送了她出门,瞧见大纲蹲在房檐下头。忍不住还是说道:“大侄子,按说我这婶娘不该多这句嘴,可俗话说得好,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娘再有千般不是,你媳妇儿也不能在这个档口上抽身跑了,你瞧瞧这一大家人!当初她一文钱嫁妆没带嫁进来,你娘可不曾嫌弃她一分,马仙姑都说了她是个败家玩意儿祸家精,咱们老冯家也没拿她怎么着。这如今家里遭了难,她倒跑了不回来了,有这样做人儿媳妇的么?也是你心情好,若是我家那两个,早就打断了腿去!”
说了一半又觉得有些失言,烦躁地摆了摆手:“到底是隔了房的,你的事情婶娘我也管不着,只一句,看看你那媳妇儿,心寒啊!”
说罢摇着头晃悠着走了。
冯俊闻言走了过来,攥紧了拳头问大纲:“大哥,大嫂呢?”
大纲抱着头不说话。
冯槐在一边儿气哼哼地戳了戳碗里的饭食:“就是她,把二哥害成这样,还把娘也气病了!”
今日的事冯俊并未亲眼得见,从学堂被人叫出来瞧见二哥和老娘的时候,唬得这文弱书生差点魂飞魄散,可也听清楚了旁边人的议论。外人的话他不好问得,自家却没人跟他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嫂和老娘都说是大嫂不好,他多少还是有些不信,问大哥,大哥也不出声。可事实正如婶娘所说,家里都成了这副德行,大嫂却连家门也不进,难道果真如老娘和二嫂说的那样,她就是闹出这些事的罪魁祸首,所以心虚不敢回家来?
问了大纲好几遍,大纲也不乐意说话,只是蹲在檐下闷闷不乐,连饭也不吃。家里一下子多了两个病人要照顾,还有二嫂有孕在身,两个小的什么也不会,冯俊顿时感到身上的担子重了起来,对大嫂的怨念也更深了。
次日一早,大纲便顶着一头雾水赶到了镇上,正好在镇口牌坊下碰见竹枝和罗素云,呐呐地喊了声:“姑姑。”便不晓得说什么好,堵在路中间也不让道,也不说话。
罗素云见状对竹枝使了个眼色,走到一边说道:“枝儿,有什么事早点说,咱们还得去找车呢!”竹枝点点头,问大纲:“你是送休书来的么?”
大纲摇摇头,露出哀求的神色:“娘也病了,你,你跟我回去吧!”
“回去?”竹枝顿时觉得血都涌到了脑子里头,忍不住冲着他放声吼起来:“你娘都那么说我了,你还叫我回去?回去给你们炖来吃?”
大纲张张口,不晓得怎么接着话茬,又转头看向罗素云,指望她能出面帮着说说竹枝。
谁知罗素云赶紧把脸转到一边装作没有瞧见的样子,开玩笑,且不说小两口的事情她这当姑姑的不好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