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老魏打开仓库,我尽量多选文物拍照,一直忙到十一点半才完成拍摄任务。在邓馆长的办公室里,我将照片输入电脑,对着总编给我的摄影目录对了一遍,发现有一条遗漏掉了,条目显示为:盘龙城王宫遗址。正好是我跟婉儿约定的见面地点。冥冥中,一切似乎自有定数。
老魏说:“盘龙城王宫遗址就在博物馆正前方,只有里把路的样子,中午吃完饭再去拍都来得及。”
我收起相机。“我只要一张能够准确反应它的地理位置的照片就可以了,一张全景照就解决问题。”
老魏瞪大满是皱纹的眼睛说:“在王宫遗址那儿拍照只有一个角度可以拍到全景,很多人都不知道。”
“是哪里?”我马上问道。拍摄角度可以决定一张照片的成败。
“在宫殿遗址南边的坟丘上。”
“那个位置好找吗?”
“它就在宫殿遗址旁边的菜地边上,不难找。但是,那个坟丘过去曾经是一个封土堆。”
“封土堆?是什么意思?”
“我们盘龙城过去有个风俗。”老魏是本地人。“一些重要的人物死后就会被像种子一样种到地里,那个封土堆就是种人的地方。”
“还有这样的风俗?”为写盘龙城《烈龙归甲》这部经查阅过很多相关资料,却从未听说过这种奇风异俗。
“过去,盘龙城的人相信人死后就会变成一种会生发的种子,种到地里后会重新长出新的生命,而且由于吸取了天地精华,这个生命永远也不会死……”
老魏说到这里,裤兜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邓馆长打来的。
老魏按下通话键,将电话贴到耳边,说了几声好,就挂断了电话,对我说:“邓馆长让我们到黄泥岗饭店吃饭。”
我们走到博物馆前面,看见指南者停在一排高大的杨树下,驾驶室的车窗开着,郑部长正坐在里面抽烟,转头看见我们,忙狠吸了一口,扔掉烟蒂,用带着浓厚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左编辑,搞完了么?”
“基本上搞完了。”我说。
“走,上车,到黄泥岗吃饭去。领导在那等着的。”他说的领导当然就是邓馆长。
车到黄泥岗。邓馆长坐在饭店靠窗的位置向我们招手。
由于要赶时间,这顿饭只吃了一个小时。虽然邓馆长不断使眼色给郑部长和老魏,让他们给我敬酒,但我心里却一直掐着下午与婉儿见面的时间,不接他们的招。邓馆长有些无奈地说:“左编辑,喝酒哇,时间还早。”
我告诉他下午还有事,还要到宫殿遗址去拍照。
邓馆长这才罢休。
吃完饭,我们乘车返回博物馆。
天上不知何时布满乌云,现出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幸好没有再耽搁。邓馆长、郑部长和老魏各回办公室午休。我在博物馆前下了车,绕开那排杨树林,折身向东走到一条铺满小石头的小路上,向盘龙城宫殿遗址走去。风越来越大,两边的草木都在摇摆。我加快步伐向前赶,大约过了一刻钟,来到一片平整的高岗上。高岗三面临湖,像一个高高矗立在湖中的半岛。高岗顶部长着没膝的荒草,里面有一些沟壑,似乎是过去考古队在这里考察挖掘留下的。高岗东面临湖,立着一块两米高的石碑,上面用红漆写着: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盘龙城遗址。
我看了看手机,刚过一点,距离与婉儿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一会儿,正好可以用来拍照片。相比拍室内静物,我更喜欢拍室外风光。我拿出相机找了几个角度试拍了几张,总觉得不怎么满意,要么没拍到全景,要么没有拍到湖面,无法展示它三面临湖的半岛特点。
我在视线里寻找老魏说的封土堆,发现在高岗南面的菜畦边上有一处突起的土丘,上面长着三棵桃树,树干粗大,足足要三个成年人合围才能抱住。我揣摩这应该就是老魏说的种人丘。
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个东西。
我后来查过相关资料,了解到所谓的种人丘,也就是在墓穴底部和四周垫上厚厚的草木烧制的灰土,把棺材放在这些灰土上,盖上黄土,再种上桃树。子孙在守孝时,逢旱浇水,遇涝沤肥,让尸体吸收日月精华,汲取雨露地气,坚持若干年,散去的灵魂就会像桃核种子一样开始生长,聚集,而墓穴上的桃树也会长得高大繁茂,果实累累。一旦墓穴被人挖开,尸体见到天光,接触到足够的阳气,人就能死而复生,走到地面上开始新的生活,而且他的容貌永远不老。
我想起邓馆长曾经说的挖土人意外救得白衣女子的故事,不由地心生疑问:难道婉儿是种人丘里的复活人吗?
我站在种人丘上,一边用镜头取景,一边想着婉儿的来历。
乌云笼罩着四野,湖水像墨汁一样凝滞,地面上的景物似乎都变得又低又矮。镜头里的宫殿遗址显得阴森暗沉,翠草绿树都变成了白灰色,近乎曝光过度的胶片,而且被狂风刮得倒向一边。就在这时,我的长筒镜头里出现了一个白点,拉长焦距,能够清晰地看见一个白色人影从宫殿遗址旁的小路上幽灵似地飘上高岗。
我调整了一下焦距,将模糊的白影再次变清晰。
她立在那块有着高高的基座的石碑前四下张望,那样子就像在等待某个人的到来。
当她面对种人丘时,好像看见了我似地略微定了定神,便向我款款走来。
她浑身素服,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