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市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夜晚非常迷人,但我没有心思欣赏夜景。我约了一个私家侦探见面,那个私家侦探自称唐朝仁杰,当然这只是他在聊天群里的化名,——我猜这个应该是化名,这个名字让人想到唐朝的神探狄仁杰。因为我在聊天群里的名字也不是左焰,而是贝金卡人这样一个化名。我们每个人在陌生化的聊天群里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表面上显得很亲密,实际上见了面都实行aa制,而且大多数聊友素昧平生,从未谋面。我跟唐朝仁杰恰巧就是这样。
私家侦探是一个神秘的职业,在我的脑海里,应该为人机警,智谋出众,而且还应该是一个中年人,或者说至少让别人无法就他的面相看出他的年纪。他还要少言寡语,能够睿智的分析事件,却只藏在自己的心里,只在关键的时候显示出他的意图。
但是,当我在一家咖啡馆看到他出现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由于从未见过面,也没有见过对方的照片,我们约定在江边的孤岛咖啡馆见面,并且说好届时他手上拿着一枝白色烟杆。这个年头拿白色烟杆的人不多,好识别。他曾要求我用手机拍张照片发给他,我以手机丢了的理由拒绝了他。而且我也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名,因为我现在是一个被全市警察通缉的疑犯。我是用公共电话给他打的电话。
就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符合我对私家侦探的臆测:语速适中,音调不高不低,甚至有些低沉。我告诉他我会穿一套西装和他见面,估计要比约定的时间稍晚几分钟,请他在孤岛咖啡馆二楼靠窗的位置等我。我说我在那定了这个位置,其实是方便我自己观察他。即便他去的时候那个位置没有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出现在那个位置,我还是可以根据他手里的白色烟杆认出他来。而且,可以通过这种观察确定他有没有带别的人。——我告诉他我可以出一大笔钱,只要事干得漂亮,钱不是问题,但却要求他绝对保密,所以他不能带任何人跟我见面。
这位私家侦探承诺不会带任何人,说他知道行规,为了让我放心他会信守诺言,他说作为一名私家侦探,他很理解各种委托人,因为凡是请私家侦探处理事务的人,常常都有一些特别的要求,像一些有钱人家的太太调查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没有别的女人,想拿到有利于自己的离婚证据,一些债权人想找躲债的债主,等等,都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以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他说他很喜欢做一些很有挑战性的事情,特别是接一些大案要案,这会让他声名显赫,生意兴隆。
说实话,我从未接触过私家侦探。听了他颇解人意的话,便判断他应该是一个专业素养很高的人。也就是说,我通过自己制造的神秘感,让他对我很有钱这件事深信不疑,他也通过听上去还像那么回事的行规描述让我相信他值得我信任。
如今的社会,几乎所有的生意都是先在电话里谈妥,然后再双方见面。这之间明显有漏洞,然而大家还是喜欢这样做。我在这样做之后,便来到孤岛咖啡馆的马路对面的石凳上坐着,等待唐朝仁杰出现。
我身后便是濒江公园的入口,视野开阔,如果有警察出现,我可以迅速地消失在公园中茂密的树林里,或者说进入趸船中藏起来,有必要的话,我还可以跳进江水中躲起来,沿江的水草芦苇非常茂盛,上千人隐匿其中都不会露出半点马脚。
距离我们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咖啡馆路人三三两两,散步的老人,跳跃的孩子,挽着胳膊的情侣纷纷从门前走过。但是,从咖啡馆的落地窗望进去,里面并没有几个人,好像大江市的人根本就不怎么喜欢喝咖啡,而是喜欢在街上闲逛。
我看了一下手机屏幕,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二分钟,有一个嘴里叼着白色烟杆的男人出现了。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左右,有些瘦,头发比较长,披头士一样,披在脑后,露出宽宽的前额。他戴着一副墨镜,是那种蛤蟆镜,像黑超,给人很酷的感觉,上身穿一件体恤,下身穿一条七分裤,脚上套着一双运动鞋,斜肩挎着一个迷彩包。
我来不及做更仔细的观察,他已经转身进入咖啡馆中。过了一会儿,他出现在二楼楼梯口。他站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好像在看楼上的环境,然后他走到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一个女服员送过菜单来,他很快就点了一样东西,女服务员离开了。他的头转过来望向窗外。
我将脸稍稍侧过一些,让他看不到我的正面。其实,我这样也有些多余,因为我并没有按照约定的那样穿着一套休闲西装。不仅如此,为了伪装自己,我还戴了一顶松鼠尾巴那样的假发,戴着一副茶色偏光镜。即使他看到我的正面,也不可能认出我来。
女服员重新过来,将他点的咖啡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约定的时间到了。
他又向外窗外望了望,然后从桌上拿起那只白色烟杆重新叼在嘴上。应该说,除了那只大得有些夸张的烟杆外,他的衣着还算中规中矩,即使他的裤子印满了各种色块,但那也是现代年轻人身上经常出现的元素,并不是十分地惹人眼。
我再次观察从他身边走过的任何一个人,还有咖啡馆外面稀落的路人,确定他身后没有跟着便衣。
过了五分钟左右,他将身体靠在沙发上,不耐烦地左望右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