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送回唐铮的灵柩,何梦锦最后晕倒在了石阶之上。
一身的伤口,又加上连日的风霜,她本就瘦弱的身子再也吃不消,这一倒下就是昏天黑地的大病了一场。
何梦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感觉不到身上的不适和疼痛,只是迷迷糊糊中,脑海里总出现那个为她放弃生路的男子,总是浮现他往日或嬉笑或痞气的样子。
潜意识里,她觉得,这样也好,她不想醒来,醒来要面对他身死的现实,要背负这一生的愧疚与难过。
浑浑噩噩里,耳畔断断续续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一声声唤她姑姑,她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努力调整思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再想,整个人又陷入了不受她控制的抽离状态。
她不想醒来,亦醒不来,偶尔清醒片刻,她也只觉得自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样子的状态一直到某一天,一声划破长空穿越层云的号角声响起在耳畔,何梦锦的心神才骤然聚拢,接着耳畔响起熟悉到让她有些窒息的声音:“阿锦。”
何梦锦整个灵魂一怔,只觉得胸腔里的气息都在这一刻停止,整个神识也完全归位,但是,她却不敢睁开眼睛。
害怕这一睁眼,一切都是幻觉,眼前出现的并不是自己心底描绘的景象。
“阿锦。”
直到那声音再度出现,再度相唤,何梦锦确定了自己不是幻觉不是做梦,才小心翼翼的掀开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格外厚重的眼皮。
“阿锦!”
熟悉至极的声音,由眼前那个英俊如斯熟悉如斯的男子口中发出,何梦锦愣愣的。犹自没有回过神来。
二哥。
能有这样包容且温柔的眼神看她,能这般唤她的,能让她如此心安的,不是她的二哥是谁?
见何梦锦醒来,何荣轩的音调陡然升高了些许,英俊的五官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欣喜。再度柔声唤道:“阿锦,是二哥。”
说着,抬手去搀扶何梦锦,何梦锦顺势就扑倒在他怀里,一时间,泪如雨下。
想说的话语也被呜咽声代替。她像极了受伤的孩子,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伤痛,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愧疚都化在了眼泪里。在自家兄长的怀抱里,肆意发泄着。
直到她哭够了,哭累了,才终于从何荣轩怀里抬起头来,用尚且婆娑的泪眼看向他,悠悠道:“二哥,你觉不觉得我就是个灾星。”
“因为我,爹娘,大哥大嫂,乃至整个何家。才会有那样的结局,如今,也是因为我靖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老王妃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我觉得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死了却还要再重生一次,再连累别人……”
说到最后,何梦锦的声音再度哽咽,她索性双手捂了脸,深深的埋在了自己的膝上。
耳畔响起何荣轩温柔却不失力道的话语:“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何家的事情本就怨不得你。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都有自己誓要保护周全的人,或生,或死,都不是旁人所能决定且左右的,靖王宁愿牺牲自己也要送你安宁的所在,你就应该更好好的活着,就应该让他安心的去,否则,他的牺牲又有何意义?他泉下有知又如何安心?你又如何对得起他?”
一连串问句,说的何梦锦哑口无言。
何荣轩继续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不能一直活在悲恸和阴影中,你还有亲人,还有关心爱护你的人在为你忧心。”
说着,何荣轩动了动身子,扶起何梦锦,何梦锦抬眸,顺着他让开的视线看去,才看到眼底有着明显淤青的李萧然和冷香,司徒静,以及趴在她床边流着哈喇子的何昕。
“呜……”
何梦锦环顾四下的目光尚未收回,外面再度传来了最初唤醒她神识的号角声,那号角声听来,竟有几分耳熟。
细想了一下,何梦锦才记起来,在平城同刘家军交战生死关头,是这号角声响起,靖军赶到,她才得以脱险。
这是靖军的号角。
再度吹响,那本该嘹亮的声音,此时听来,却让人莫名的感到了悲凉与沧桑,如泣如诉。
寻常时候不会吹奏,唯有在敌军来犯或者挥师攻城的时候响起的号角,却在这时候,在靖地的都城响起。
何梦锦身子一怔,当即转首看向何荣轩,后者也是一脸的不解。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何梦锦身上,却不曾有人留意到城外响起的号角。
何梦锦当下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却在刚刚迈出一个步子时候,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她孱弱的身子再经不起些许的动作。
好在何荣轩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看出她心急如焚,当下道:“二哥带你去。”
何荣轩一把抱起何梦锦,朝着屋外走去,却才出了屋子,便被眼前的景象顿住了步子。
偌大的院落里,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清一色穿着丧服的靖军。
当先的两人是小五和在昌邑边境上,同何梦锦有过一面之缘的**。
而老太妃一身黑衣宽袍,浑身上下并没有半个装饰物,她就那样笔直的站在堂下,等着何梦锦出来。
见状,何荣轩轻轻的放下何梦锦,任由她自己倔强的,一步步努力朝庭下走去。
刚下了一场雪,院子里的积雪尚未来得及打扫,何梦锦每踩一步,脚底下便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吱呀声。
“孟公子,”何梦锦尚未说话,是小五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满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