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狩猎行围以秦桧的坠马受伤匆匆结束,我没料到女真贵族竟然如此重视秦桧的性命。派去为他诊治的医官就多达四人,完颜宗翰和完颜宗辅更是一直坐在外厅等候。我则内心焦虑不安的回了房,枯坐在榻上让花涟去打探消息。
傍晚时分,花涟探来了消息,我迎上去问道:“如何?”
花涟回身将房门关上,面色有些踌躇不定。我急道:“快说啊。”
她附耳低声说:“小腿像是骨折了,而且……摔到了那里……怕是很难再有后了。”
我怔了几秒,方反应过来,不觉大吃一惊,怎么就摔得很难有后了呢?他也摔得太准了吧!
正待追问细节,房门从外面被打开。我与花涟齐齐看去,竟是完颜宗翰回来了。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呆呆地杵在原地。完颜宗翰睨我一眼,向花涟吩咐道:“下去备晚饭吧。”
花涟离开后,我故作镇静地行至书案前,随手拾起一本书,欲掩盖自己的心神不定。
完颜宗翰貌似还站在原地,我能感到他正用锐利的目光盯视着我。僵持了许久,在快要受不了如此诡异的气氛之后,他终于开口道了句:“两日后,我派人送你回会宁。”
我手微微颤抖,手里的书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他果真是知道了么?为了秦桧,他真的要跟我生气不成?要我回会宁,是不想看见我了么?
眼角有些酸涩,我抽了抽鼻子,扭头道:“我不想回去。”
他强硬地说:“没得商量。”说毕,他行至我身侧,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书,“如今也入春了,会宁也暖和起来了。过几日我要去趟云中,没时间陪你。晚些兀术的大军归来,你在这里也多有不便,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咬咬唇,倔强地说:“我不回去!你想我时就把我招来,生我的气了就把我撵回去?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你根本就是把我当做你的家奴。你若真想为了秦桧生我的气,就该送我回汴京,从此眼不见为净!反正我……也被你困在身边这么久,你还没厌吗?”
他猛地捏住我的下巴,语气颇有薄责之意,斥道:“胡闹!”
我心一颤,因畏惧产生的泪珠一吧嗒吧嗒地落下。顷刻,他长叹一气,将我拉入怀中,软声道:“好了好了,别哭别哭。”
我依旧哭泣不止,完颜宗翰默默地凝视我半晌,语气平静却充满了寒意,“从今以后,不准再说方才那种话。你趁早死了南归的心,这辈子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他手指拂过我的脸,冷哼道:“要是再生动摇,义父可难保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身子一僵,惊惶地看了他一眼。完颜宗翰松开我,目光定格在墙壁上的黄河奔流图,“我本不是脾性好的人,为了你,我忍了这几年。别再横生枝节了,把我的耐性消磨尽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停一下,唇角浮上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这辽阔的北方大地,每一寸都是我完颜宗翰的土地。哼,江南?迟早也会被我尽收囊中……那个时候,收拾你这个小丫头,我方法多的是。”
我战战兢兢地说:“义父,义父不是说要收兵吗?”
完颜宗翰眉心一紧,答道:“我说过收兵,但我可没说不再兴兵。”
我不再言语,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心中暗道:我好不容易不害怕他了,如今忽然像是重新被打入了地狱,身前的人便是掌握着我生死大权的阎王爷。
完颜宗翰见我露出几分怯意,轻笑一声,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
好冷,我觉得我整颗头都冻僵了。
完颜宗翰领着我出去时,花涟秀娥正指挥着丫鬟们将行囊搬进车中。我望着眼前的马车,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叹息。完颜宗翰瞟我一眼,正要说话,我已堆起笑容,不再露出愁容。
我果真还是怕他呀。
他怔一怔,俯身给我紧了紧衣领,视线落在我的右手上,“这枚绿松石指环,歌儿可要戴仔细了,丢了的话义父饶不了你。”
我忙点头,笑道:“绿松石珍贵无比,我自当宝贝着。”
手上这只绿松石指环,是完颜宗翰前些日子命人精心制成的。绿松石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带有几分神秘色彩的宝石。不少民族都崇尚其为神明的化身,佩戴在身上可以得到上苍的庇佑。我手上这颗犹为珍贵,由一整块透明绿松石雕琢而成。便是不为完颜宗翰的嘱咐,我也得小心翼翼地宝贝着,将来说不定能变卖些钱财傍身。
正筹划着不可知的将来,一声呼唤灌入耳中,两个小人蹦蹦跳跳地来到了身前。
“乌禄?孛迭?”
我纳闷地望着他二人,乌禄指一指身后的侍婢,笑呵呵地说:“我们跟你一起回会宁,父亲准了的。”
完颜宗翰面色一沉,问孛迭道:“不等你父亲回来?”
孛迭努嘴笑了几声,答道:“我给阿民递了信,他同意我先回去。”
如此,完颜宗翰也不好再多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小人将我推上了车。
马车驶出燕京城门。
我正犯瞌睡,忽听乌禄嘿嘿发笑,不觉疑问道:“怎么了?”
他指一指窗外,我顺势望了过去,不料竟看见了上回那片海棠树。依旧是花红叶茂,生机勃勃。孛迭跟着瞅了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假寐。
乌禄帮我举着帏帘,笑呵呵地说:“几年前,迪古乃曾来过燕京,吩咐人种下了这片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