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为我披上斗篷,仍是不放心地说:“奴婢觉得,还是让阿律去宫门口候着。万一真有事,爷也能及时赶回。”我微一思索,颔首道:“就依了你。”
出门时,羊蹄追出来问:“宛娘要去恶妈妈那里?”我无奈笑道:“羊蹄又忘了?不准再叫恶妈妈。”他乖乖点头,拉住我的手说:“羊蹄陪宛娘同去。”我拒绝道:“外头冷,你好好呆在屋里,宛娘很快回来。”他不情愿地松开手,我摸一摸他脑袋,吩咐茗儿把他带回屋。
路程很近,我与秋兰徒步而行,来到了老王府。
而今,迪古乃长兄完颜充已进封代王,他嫌原来的辽王府面积小而窄,又另外在隔壁开了一座更大的王府。如今几个兄弟,要数迪古乃的宅子最小,不过那些人妻妾成群,若依旧住着老宅,只怕也很难容得下。
侍女进门通报,我四下随意打量,院中陈设奢丽,花架镶金砌银,真真是俗不可耐。
入了暖阁,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我不禁抬起右手,欲用绣帕捂住口鼻,旋即又觉得不妥,便强忍着慢慢呼吸,垂目静静地走上前。
我屈膝福一福,轻声道:“妾张氏拜见王妃,恭祝王妃身康体健!”
徒单氏着大红色蝙蝠毛领夹袄,透着银丝的黑发梳得一丝不苟,上缀两个花型红宝石金簪,耀眼夺目,贵气逼人。只不过,她面色蜡黄,配上黄金颜色,愈发显得干瘦无光。
她扬一扬脸,示意我起身,“张氏。你可知本王妃唤你所为何事?”
我低眉答道:“妾愚钝,并不知,请王妃明示。”
徒单氏冷笑一声,眸光猛然变得锐利如刀,“愚钝?你若是愚钝,其他妇人,岂非个个都是傻子!”我静立不语,看来秋兰猜得不错,果然是要向我发难了!
她继续冷笑,“平日把二爷哄得团团转。怎地这会儿倒成了哑巴?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进门时,我跟你说了什么?”
我抬起目光。平平道:“王妃说,为人妾者,要牢记身份,不能恃宠而骄,乱了尊卑。”
徒单氏道:“记性倒是不错。那你为何明知故犯?”
我不卑不亢道:“妾不明白王妃所指,妾自打进门以来,从未做过出格之事,不知王妃此言何意?”
她见我如此,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拍桌案起身骂道:“不明白?好一个嘴硬的狐媚子!来人。给本王妃掌她的嘴!”
秋兰急忙跪倒,哀求道:“王妃息怒,王妃息怒。我家娘子身子弱,还请王妃手下留情!”
徒单氏气道:“身子弱?她若身子弱,怎禁得住二爷夜夜留欢?”
我羞愤不已,她似乎还不解气,冲上来扼住我下颌。斥道:“妖媚无格!你没福气生出孩子便罢,竟害得咱家桃萱也无一儿半女。如今谁不笑话二爷子嗣荒芜!昨日又借羊蹄,离间元寿与二爷父子关系,你怎能如此下贱狠毒?”说完,她不解气地扬起手,“你这个贱妇!”
我惊于那句“你没福气生出孩子”,此时此刻心口犹如针扎,一时忘了躲开,硬生生地挨了一耳光。
好痛!我倒在秋兰怀里,只觉耳旁嗡嗡乱鸣,难以听清秋兰惊慌的声音。
一张纸缓缓落在脚边,秋兰不可思议的尖叫声让我骤然清醒。稍稍一瞥,不禁满腔怒火——
“……天眷三年纳燕京张氏为侧室,岂期过门之后,本妇不尊妇德,多有过失,更兼多年无所出,正合七出之条。故立此休书,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
竟是一纸休书!
徒单氏居高临下道:“本可直接将你遣回母家,念你伺候二爷多年,按你们宋人习俗,立此休书,也算体面——”
秋兰打断她气愤道:“敢问王妃,此书出自何人之手?倘若要休了娘子,必须由二爷亲笔书成,而并非全凭王妃做主!”
一婆子恶狠狠道:“臭丫头,王妃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
秋兰不服,我拉住她,缓缓站起身,冷然道:“恕张氏恐难从命。”徒单氏此时已坐回去,闻得此言,忽然又讥讽道:“本王妃果然没有猜错,你这种出身下贱的妇人,又怎会恪守妇德、尊敬长辈?昨日元寿说你yín_dàng风骚,与老元帅生前有染,如此看来当真所言非虚!”
我心下大惊,忽有一只小手拽住了我,竟然是羊蹄跟了过来!
我吃惊道:“你怎么来了?”羊蹄小脸阴鸷,并未答话,而是向徒单氏厉声道:“羊蹄敬您,叫您一声妈妈。可您竟然是非不分,不仅不责骂元寿胡言乱语,反而在此羞辱一个贤淑妇人。难怪羊蹄听人说,您以前备受冷落,不得大翁翁喜欢,如此一个言语刻薄的妇人,换成任何男人都不会怜惜您半分!”
徒单氏震怒,气得云鬓散乱,“好一个六岁小儿!你们……是谁……是谁教的他!”
我拉一拉羊蹄,示意他赶紧赔罪。羊蹄却冷冷瞥了徒单氏一眼,面不改色道:“没有人教我!倒是有不少碎嘴妇人,把元寿给教坏了!”
闻得羊蹄此言,我仿佛有几分明白。或许昨日,羊蹄动手打元寿,便是因元寿出言侮辱我。而元寿跟徒单氏说我与兀术有染,大抵也是芷蕙她们背地里议论所致。看来当日我在花园昏厥,已经引起了她们各种各样的揣测。
妇人!真是一群典型的妇人!
徒单氏拉不下脸,突然操起手边刚斟了茶的瓷杯,用力朝我扔了过来。
羊蹄叫道:“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