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古乃骇然失色,身子虽后退了一步,却紧紧抓着我的手腕,不可思议地连声发问:“你怨朕?你怨朕?”
我挣扎几下,恨声道:“郎主何等英睿,还须臣妾来解释吗?”说着,暂时掩下一腔怒火,焦灼地喝道:“你究竟允不允?再耽搁下去,雨莲和羊蹄若有任何闪失,你我之间也就彻底完了!”
他眉心紧拧,怒火刷刷往上窜,斩钉截铁地说:“君无戏言,朕绝不会收回成命!”说完,冷冷吩咐秀娥:“送娘娘回去,无朕的旨意,不得放娘娘外出!”
我气得浑身颤抖,累积多日的悲痛和愤怒汹涌直奔喉头,化作一抹浓稠的腥甜从口中倾吐而出,像一朵朵艳丽红梅洒在了迪古乃明黄色的衣袍上。
耳旁阵阵疾呼,身子如轻羽般绵软无力,慢慢坠进无边的黑暗中……
心中有事,我很快从昏迷中醒来,喉间隐约还残留着一丝丝血腥味。睁眼一瞧,只见秀娥坐在炕沿儿,手中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神色凄凉,布满了泪痕。
我慌忙坐起,急声道:“郎主呢?”
她微微一喜,将药碗搁在案上,按住我的双肩,流着泪说:“娘娘莫急,陛下早已派人去追,相信会来得及。”
我怀疑地问:“姑姑,你可别糊弄我,郎主之前那么坚决,又岂会轻易改变主意?”说完就要掀被下炕。
秀娥阻止我道:“坚决?娘娘都吐了血,陛下慌得要命,怎敢不依娘娘?”
我咬一咬唇,不放心地问:“真的?”她似乎有些生气,松开我的身子,冷着脸说:“娘娘拿刀戳大家的心窝子,谁敢糊弄娘娘?”
我心愧疚。忙握住她的手,歉然道:“对不起,把你们吓坏了吧。”
她轻哼一声,舀了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你晓得就好,你是不知道,陛下当时都快疯了,亲自抱着你去找陈太医,连什么君王仪态统统都顾不得了。幸好陈太医说娘娘只是急火攻心。否则若真出了事,陛下一怒之下大开杀戒,宫中只怕要血流成河了!”
我心微疼。张口喝了一勺药,念及一事,脱口道:“姑姑,你说孛迭的意外死亡,会不会真的与郎主有关?”
当时迪古乃曾怀疑梧桐被流民掳去。和西京一批官员的无作为有关,甚至可能正是由他们亲手策划。虽然迪古乃说,未查出孛迭与此有关,可孛迭恰好在那一段时间出事,是否有些太巧了呢?
秀娥见我满面惊惶,淡淡道了句:“娘娘。疑心过重,并非好事。现下耀灵患病,娘娘身心虚弱。郎主的情绪不稳定,娘娘竟还想去沾染旁的是非,难道是嫌日子过得太轻松了吗?”
我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想,如果孛迭的死确实与郎主有关。郎主派人去杀孛迭的家眷就不仅仅是因迁怒雨莲当日之举,而是要斩草除根、消灭可能遗留下来的证据啊!”
秀娥微感惊讶。我愈想愈是心惊,忍不住握紧了双手,苦涩地说了一句:“自古以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孛迭为功勋之臣,又手握重兵,性情狂傲……郎主同样高傲自负,又素来杀伐果决、手腕铁血,极有可能会候机杀了他,不过是明杀暗杀的区别罢了……”
秀娥抽出绣帕,极力控制住情绪,语气强硬地道:“即便如此,陛下只是做了身为皇帝该做的事。”
我并未反驳,默默淌下两行清泪,幽幽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为情所困,不该贪恋男女情爱……明知前路多舛,明知我们之间有太多无法逾越的鸿沟,却还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错误?你把朕和你这些年的恩爱说成是一场错误?”
屏风后突然响起一声喝问,迪古乃面色愠怒地转出来,迈着沉重地步伐慢慢逼近。秀娥低了低头,给我使了个眼色,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收回视线,盯着锦被上的鸳鸯默不作声。迪古乃立在炕榻前,散发出一阵阵森寒冷意,语气夹着丝丝怒气与痛心,连声质问道:“难道你的快乐和笑容都是强装的?难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朕都是敷衍的?难道你的生活中只充满了痛苦和悔恨?好一句最大的错误!将朕对你的真心和付出抹杀的一干二净!那么朕算什么?朕算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一个一个的质问,如同一根绳索勒住了我的颈脖,难以顺畅地呼吸。迪古乃见我依然沉默,猛地爆出一阵咳嗽,满面涨红。我惊一跳,急忙伸手去扶,却被他漠然地拂开。
我心一抽,痛如刀割,含泪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迪古乃眸光复杂地盯我两眼,欲伸手为我拭去泪水,将要靠近时,却停在半空中,愤愤地甩袖离开。
我枯坐半晌,泪水逐渐干涸,留下点点灼热感。秀娥轻脚进来,重新端起药碗,平静地说:“事已至此,我劝娘娘学会珍惜,不要再和陛下闹,大家齐心协力照顾耀灵,才是首要。”
我苦涩一笑,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休养了一阵子,身子渐渐恢复了气力,玄真劝我勿要再动怒伤心,否则长久必成大患。我闻言唯有一笑,耀灵依然陪伴在侧,我又怎会不爱惜自己呢。
夜傍时分,窗外灰蒙蒙一片,我坐在暖阁内,为耀灵缝制春日的衣裳。秀娥收拾完炕桌,迟疑了几下,说道:“陛下许久不曾来了,要不要去请一下?”
我淡淡一笑,正要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我手微微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