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福楼后院,四季常青的花墙上还压着积雪,投下厚重的阴影。
一个纤细的身影立在花墙下,借着微弱的天光,将手中的一张纸仔细的看了一遍之后,撕得粉碎埋进了花根下的积雪里,跺跺脚进了一旁的屋子。
从床底下拽出一个大包袱,又从大包袱里拽出一个小包袱,解开小包袱,里边装满了白色带暗纹的的小罐子。挑出其中一个打开,用里面暗红色的粉末在左颊眼底涂了个枣儿大小的圆圈,暗影里看着和胎记一般。接着又打开另一个,将其中青黑色的粉末涂了满脸,脖子上、手上,只要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涂黑了,掏出一把铜镜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甚满意,又加涂了一层才停手。
再将大包袱里的衣服一件接一件的穿在身上,连穿了了五六件,整个人臃肿了至少三圈,连带着动作都迟缓起来,才把剩下的衣物等都敛在包袱里,背在身上,又将一旁的一只麻口袋提在手里,悄悄掩了门,沿着花墙匆匆离开。
如果她此时回头,便会看见院里一棵落尽了树叶的老树后转出一个白衣垂发的身影,嘴角含笑,一直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花墙的尽头。
“你个小兔崽子,就知道吃吃吃,也不怕撑死,我算倒了八辈子大霉了,找了个那么窝囊的男人,竟然都防不住他在外面养小的,还生了个孽种让我给养着,这不成心想气死我吗!要不是那个贱人,家里怎么会遭贼,怎么会被偷空了?你还知道吃,饿不死你个小贱种!”冯肥婆大力的拍开刚刚伸到饭桌边缘的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手,嘴里兀自骂骂咧咧。
万宝珠对她的怒骂充耳不闻,筷子戳着干硬的窝头不满的抱怨。“怎么又是窝头,我吃不下去!”
“有窝头给你吃就不错了,这可是掺了一大半白面的,你想吃好的,问你那没良心的爹要去!”冯肥婆用力地将一碗菜汤掼在桌上,被热汤溅在手上,嗷得一声尖叫。
万宝珠连看都不看一眼,“还不是你让我爹出去的……”
“他在家你就能吃上好的?我不让他出去怎么过年?都张着嘴喝西北风啊,谁让你命不好,摊上那么些大爷大娘个个都是没良心的。不就是两斤白面吗都不舍得给,我呸,良心都让狗吃了!”冯肥婆白天在万五的兄嫂面前碰了钉子。到这会儿气都没消,只顾着说别人没良心,也不想想自家被偷了个精光,这好几个月吃的穿的哪样不是借人家的,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还能养他们全家一辈子?
万宝珠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她大爷大娘良心被狗吃了,她那些表舅表姨呢,以前三天两头的往家跑,现在怎么个个不见人影了,别说不见人影了。找上门也不一定给开门的。
冯肥婆嫁给万五的时候可就说好了,与他的四个哥哥各过个的,最好互不来往。省得她还得拿自己的钱贴补人家,现在问人家借钱借粮就天经地义了,不给就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你赶紧把他卖了,不就有钱过年了。”万宝珠不耐烦听她娘唠叨。朝一旁的小栗子努努嘴。
“我倒是想啊,那嘴碎的婆娘不是嫌小吗。等她过两天回来,看怎么说,你爹别提前回来就成!”冯肥婆恶狠狠地瞪一眼小栗子,有心饿死他算完,可想起巧嘴婆的话,本来就小,再瘦了更卖不出去了,饿死了更什么都捞不着了,只好恨恨地掰了一小块窝头塞给他,“一边吃去,别在眼皮子底下让人心烦!”
小栗子虽然才三岁,但也能听懂她们说的话了,心里害怕的厉害,却怕了冯肥婆那毫不留情的大肥手,瘪瘪嘴没敢哭出来,握着窝头缩到墙角小口的啃了起来。
一阵敲门声从院门那里传来。
“谁呀,大晚上的敲什么敲!”冯肥婆抻着脖子向外面喊了一嗓子,并没有起身去开门,可敲门声却一直不停,反而砰砰砰的越敲越响。
万五虽不在家,可冯肥婆也没怕过谁,气冲冲地奔到院门前,呼啦拉开了木门,门外一人,臃肿的身形,黝黑的手脸,左脸上还有一块枣儿大的胎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吓得她“嗷”的一声嚎,接着就要关门。
门外的黑面女人却伸手扳住了门板,“大嫂子,你别怕,俺是在山里烧炭的,熏得黑一点儿,但俺人好,你信俺。家里烧的炭卖不完,俺出来转转,卖几个钱儿也好过年,俺出来一趟不容易,这不天黑了,俺也没钱住店,借你个地儿住一晚上,成不?”
“没钱你还想住?大街上睡去吧!”冯肥婆翻翻白眼,还是要关门。
黑面女人不肯撒手,还伸出一只脚夹在了门缝里,“大嫂子,你行行好,俺从山里走出来,到这里天就黑了,炭还一点儿没卖,俺没钱,俺要有钱也不用走一天的路来这儿卖炭,俺们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俺小闺女都快饿死了。”抹了一把眼泪,“要不,俺给你两斤炭,你看成不?”
家里遭了贼,大冬天的饭都吃不上了,哪还有钱买炭,天天冻得要死,冯肥婆瞥一眼她手里的麻口袋,不由动了心,却白眼道:“全给就成!”
黑面女人急了,“俺出来一趟不容易,走出来一天,走回去又是一天,也卖不了几个钱,都给你俺不白来了?大嫂子你行行好,俺知道俺长得寒颤,天黑了怕吓着人,敲开一家不容易,你看这样成不,俺这口袋里有二十斤,俺给你倒一半,十斤,你让俺住一晚上,明天天一亮俺就走,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