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车行门前本来就人来人往,钱六拦下了马车,已经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了,一声鞭响加上钱六嚎丧一般的痛呼,更引得经过的人也纷纷围了过来。
钱六吃这一痛,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小子虽不在老爷身边长大,毕竟是老爷的种,这脾性神态,和老爷竟然如出一辙,自己这会儿要是惹怒了他,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苦头吃呢,慌忙扑倒在地,不敢辩解,只顾求饶,“少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咦?这不是品香坊的大小子么?怎么成了少爷了?”人群中有认出闻彻和留兰的,低声嘀咕。
“可不是呢,平时看着是个性子温和的,打起人来竟然这么狠。不过瞧着底下这个又跪又磕头的,莫不成真是哪家的下人,我可是听说,那些个富贵人家,都拿下人不当人的,打两下骂几句都是轻的,随便一句话,打死都没人管。”有人低声附和。
“早听说这小子是从外边接回来的,莫不成是捡来的,这会儿家里人找来了?瞧着还真有大家少爷的派头,平日里怎么没看出来呢?”
“……”
一个两个的凑在一块,嘁嘁喳喳,声音也不小,留兰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不想再多事,扯了扯闻彻的衣袖,“大哥,咱们快走吧。”暗自叹一口气,这下子,不知道又得传成什么样了。
闻彻仿佛没听到围观之人的议论,俯视着跪在地上不敢再抬头的钱六,冷冷一哼,将手中马鞭还给车夫,“走吧!”
车夫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也不敢多话,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句。赶车出了镇子,一路往西行去。
钱六一直等马车远去了,才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呸了一声,原本想说两句狠话出出心里的恶气,再一想,这些人可有不少认得闻彻的,话传到他耳里可没自己的好果子吃,倒不如再煽风点火一番,逼着这小子乖乖跟老爷回去。老爷跟前,倒可以讨个赏。当下眼珠一转,故意摇头叹气。“哎,少爷这脾气,可跟老爷真像。”
人群里自然有好事者接话,“听您的意思,这还真是位大少爷?”
钱六对郭志斌与文氏之间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当年是他家老爷抛弃了文氏,这话说出去还真不怎么好听,而且他知道自己脑子不够聪明,信奉少说少错,只模糊道:“可不就是。我家老爷为了找他,天南海北的,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了。这下子可算是找着了,没成想少爷怨老爷没能早些找到他,让他在外边吃了好些苦,跟老爷闹别扭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围观的人都一副恍然神色。
“嘿,瞧瞧。什么好事儿都落人家头上了。捡个小子回来养着,竟然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这回怎么不得得个百八十两的……”
有羡慕的自然也有嫉妒的,各种说法不一,听在钱六耳里,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一群粗野莽夫知道些什么,那文氏还是我家老爷的原配呢。不过他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对自家老爷名声有碍,要被老爷知道了,那还不得扒了他的皮,当下也不敢再多说,捂着发痛的肩膀回去邀功请赏去了。
对于他人的议论,留兰虽然没听到,但也能想到了。怕是不等他们回来,这事儿就传遍了,这会儿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也不好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闻彻自上车后一直没有开口,神色也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留兰几次想挑个话题聊聊,打破让她感觉不舒服的沉默,可几次话到嘴边,又都咽了下去。
说什么呢,眼前的闻彻很是陌生,陌生的让她心疼,他尚还稚嫩的肩上承担了太多,与他相比,自己是何其幸运。
闻彻也注意到了留兰的欲言又止,而且她的目光缠绕成了他心底的几丝犹豫,他却不得不狠心将这几丝犹豫抛开。昨天夜里,他也有几次犹豫,也是因为文泽的梦呓和突然挤到他身边且很快安心睡去的留白,但他最终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无声的起身,无声的离开,一个人走在无声的寒夜里,从梁石桥村到上林镇,与他之前的逃亡相比,这段路并不算太长,却足以让他的心变冷。
站在旧书斋门前时,他也犹豫过,只要一回头,就能继续享受近三年来的温情,可他最终还是抬起僵硬的胳膊,推开了没有上闩的门。
从那一刻起,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你说,此刻郭志斌会是什么反应?”闻彻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戏谑。
“……”留兰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这会儿工夫,郭志斌应该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了,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怔然地看着他带着几丝讥笑的脸。
“我想,他应该很乐意看到我这个样子。”闻彻忽而轻笑出声,“你不是好奇我以前什么样子吗?大概是天生的,我的五感很敏锐,我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看到常人看不到的,能从一个人的动作、表情、神态、话语等看出这个人的性情、行事方式等,这也是我爹的两个兄弟想趁早弄死我的原因之一,他们心里很清楚,可以用亲情牵制住我爹,却拿捏不住我,他们不敢等着我长大,不管他们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害死我而找的借口而已。”
“郭志斌现在应该很满意我这个样子,一来,他认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我当然应该和他一样,二来,他身后还有一个蒋家,他万分想将之扳倒却又不得不对之有所依赖的蒋家,他带我回去,是用来给予蒋家强有力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