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又谈了些细节,易安之和文氏、李珊三人都有自己的考量,留兰也在心里将三方做了一番权衡。
易安之不好说,他主动提出合作的真实意图究竟为何不得而知,但易家本来就是商家,即使他未曾受过专业训练,但他无疑是个聪明人,耳熏目染也该具备敏锐的商业触觉,李珊能把小小一个点心铺子经营到因生意红火招人嫉恨,会入了他的眼,也不奇怪。至于文氏和白氏,即便是易安之亲口说并不觉得她们不是不凡之辈,留兰都会“切”他一声,表示不信。
有易家做后台,文氏和白氏的担忧消除了,李珊扩大经营的计划也实现了,依留兰的看法,她们应该会同意易安之的提议。
留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冲了冲嘴里的点心渣,她这一通吃,连中午饭都省了。
不过锦绣坊的茶可是好茶。
茶是前世外公的心头好,留兰成日里听他叨念茶经,对茶仍停留在肤浅的层面上,但并不影响她判定锦绣坊的茶的确是好茶,单看杯中沉浮的茶叶,芽叶成朵,亭亭玉立,婀娜多姿,茶汤随着茶叶的沉浮徐徐展色,茶香也随之从水中散溢出来。
只是易安之手中的茶似乎与她们喝的不同,留兰隔得远,看不到茶色,也闻不到茶香,不同在哪里也说不上来,只是因为小罗每回都是单独为他添茶才有这样的怀疑。
这样的怀疑真的很没道理,也很无聊。留兰撇撇嘴小小的鄙视了自己一下,从椅子上滑下来,走到已起身告别的文氏身后。
易安之含笑的目光瞥了留兰一眼,这小丫头,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却骨碌骨碌转个不停,似乎对会谈的内容很感兴趣,甚至,给他一种感觉:她分明置身其中,却仿佛游离在外,分明是旁观者的姿态,却又像是掌控全局的那一个。
这种感觉让他好看的眉峰微蹙,但瞬间又舒展开来:不过是七八岁的小丫头,说不定连谈话的内容都听不懂,不过是他因为她的神情灵动,产生了幻觉罢了。
已经过了正午,锦绣坊的绣娘和伙计都等着开饭了。一直不吭声的贾管事终于开了口,要请她们到镇上最好的酒楼得福楼吃饭,李珊隐晦的提及要回家给儿子喂奶,执意回绝了。
贾管事只好将三人送出了门外,易安之的脚步却止在了门内,立在了门后的暗影里,留兰出门后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他的一角衣袍随着他停下的脚步慢慢落下。
既然送了,又不送出门,这个少年,可真有点儿意思。
留兰心中暗笑,却忘了她还不是留兰的时候,也差不多是易安之这个年纪,懵懵懂懂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贾管事望着文氏三人的背影,愣怔了片刻,才回转身走到易安之身边,“七爷——”
易安之握手成拳抵在嘴边,一阵轻咳止住了贾管事要说的话,“让人摆饭吧,饭后你再随我去看看余掌柜。”
“七爷还是先歇一阵吧。”贾管事撇开旁的心思,单纯关心起易安之的身体。
“不妨事,怎么好耽搁了老祖宗吩咐的事。”易安之的目光闪烁,隐了一层看不分明的涵义,“一个半时辰的车程,歇了一个上午,也该差不多了,要不,以后还怎么能出门?”
贾管事听出他语气里暗含的嘲讽,愣怔在了当地,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有些话他应该说出来的,说出来,他才能置身事外,不会受牵连,可看着易安之眉宇间的憔悴与黯淡,他又不忍心说。
一道身影闪进门内,似乎被门槛绊了一下,直冲着易安之的方向跌了过去。
易安之神情微恼,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只侧了侧身,那人便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直直的往地上跌去。
“啊——”
伴随着一声娇呼,离易安之几步之遥的贾管事已经到了跟前,单手扳住那人的肩膀,一甩手,娇小的身影转了个方向,硬生生的摔在了地上。
小罗一声惊呼卡在嗓子眼里,嘴大张着像塞了个鸡蛋。
姑丈还好说,虽然身形单薄看上去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实际上并不瘦弱,反而是每日清晨都会打一套看不出什么套路的拳法,手上的气力也的确是连一个大男人都能扳倒,可七爷是怎么做到的?还是事情发生的突然,他看晃眼了。
跌坐在地上的娇小女子贝齿紧咬着唇,硬是忍下了痛呼,看着易安之脚下未停的往门外走去,慌忙出声:“七…七爷,郑妈妈着采薇出去买东西,走的急了些,冲撞了七爷,还请七爷责罚。”
易安之恍若未闻,脚下也依然不曾停顿,缓步走出了门,只留下几声轻咳。采薇痴迷的目光,也只能看着他的衣衫渐渐飘远了。
贾管事盯了采薇一眼,目光冰冷,采薇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让你们管事过来见我!”
采薇猛地抬头,脸上闪过几丝慌乱,却一句话都没敢说,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的离开了。
小罗原想扶她一把,但看到姑丈冷如寒冰的脸色,缩了缩肩膀,悄悄的退到了柜台后面。
锦绣坊原来的绣娘,差不多都被原来的孙管事带走了,剩下的几个,后来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现在的二十多个绣娘,只有五个是从易家府中的绣娘里挑选过来的,剩下的都是从镇上招来的,每日一早按时来上工,傍晚下工即可归家。
采薇便是五个从易家出来的绣娘中的一个,而且可以说是最出色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