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同乔擎羽所说的那样,夕颜在这尧王府之中,是不曾受到半点委屈的,下人们都待她恭敬有礼,周到细致。她暂住的院落中短了什么,不出半日便会补上,调养身子所常用的药膳,也未间断过。若光是论生活的惬意,这王府住起来是要比萧家舒坦许多,然而如今的夕颜,却无心这些,只是每日,要么在院子中呆呆地坐着出神,要么就早早的歇下,伺候她的丫鬟们不止一次两次地劝她,往王府之中转转,不要总闷在这院子里,她时常含笑应着说好,却不曾见她往院外挪出过半步。
如此平淡的日子竟不知不觉中过了半月,八月的天气渐渐不似之前那样闷热,却也时常燥得人心烦,只偶尔的大雨忽至,才叫夕颜时常紧锁的眉头,有了短暂的舒缓。
“青儿!寻两个人把我房中的筝抬去亭子里。”不知是心中太过乏闷,还是不忍拒绝这阵阵迎面扑来的雨后凉风,夕颜在檐下立望着天空许久,才幽幽开了口。
被唤作青儿的丫头是公孙熠专程挑选夕颜左右的贴身丫鬟。小丫头本是无聊地在主子一旁候着,平日里都不曾听主子多说一句话过,如今竟突然要取琴,也是一惊,她抬眼望了望眼中含笑的夕颜,这才喜不自禁地连连应道:“哎哎哎!您稍等,我马上吩咐下去。”
夕颜一直以来都是极喜欢雨的,更喜欢雨后那种冲淡了一切污浊的清新之气,好似万物重生。她缓缓踏进了院中池塘旁的小亭之中,那里早有两个丫鬟持扇而立。夕颜见了,笑着说道:“都退下去吧。这阵阵清风袭来,是不需你们再劳累打扇的。”
两个丫鬟应声而出,只有青儿往亭子边缘移了移。却并不是离去。夕颜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她明白,这是公孙熠的吩咐,叫青儿时刻相随。
熟悉的琴身,熟悉的指感,还有这熟悉的沧桑之音,小小的亭子中徐徐传出绵柔却又不乏坚韧的琴鸣,一遍遍荡漾开去,在这寂静的院落,寂静的王府。飘向了寂静的雨后天际,这声音呜呜咽咽,似低语倾诉。声声动人心弦。
半个月了,都已经过去半个月,对于将她赶出之事,自那夜后,萧老爷子便再未有任何的表态。好像她对于萧家,是可有可无的。夕颜看得如此重要的萧家,却从未真正融入过。语彤来王府中探望她时,也只是唉声叹气,却对萧老爷子的态度只字未提,想必是差到了极点。才不肯讲出来叫她心伤的。这十余个日日夜夜,夕颜都是数着度的,落葵离开都城远嫁乌兰国那日。她在楼阁上远远望着北方许久,她知道,落葵在收到那幅绣品后是有千言万语要同她说的,只是落葵并非造次之人,见她已然进了尧王府。知她定不会自由,便不轻易招她入宫相见。以免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引了三王爷与皇上的冲突。
想到此处,过往之事皆一一而至,夕颜禁不住满眼的泪水,一点点滴在了琴身之上,流过昭轩一点点雕刻而出的牡丹花瓣上。这琴,是母亲从家中为她带来的,因她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孤独度日中,恐怕只有这缠绵旧情的琴,才能叫女儿找寻到片刻的幸福。
青儿见此,忙要上来递帕子,却被身后的一个小丫头轻轻拉住,这才低下头去听她的小声禀报。
夕颜是瞧见了的,转眼已是将泪水强忍下去,也不再去看匆匆离开的青儿,她知道,又是公孙熠来了。
每日的傍晚,公孙熠都必然会来这个院子一趟,最初虽是两人一句话都不说,也会陪在她身旁静坐上一会儿,后来见她每次看到自己都锁起眉来,便心知她并不想看到自己,因此后来就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只在院门内的花圃小道旁站上一会儿,或是坐在院中的楼阁上,远远望着廊上日日兀自出神的女子。
这些青儿都一一同夕颜说起过,却只见她蹙起眉,未吐露一字。
夕颜摒了所以的杂念,只闭眼沉浸在这苦涩的琴音之中,如痴如醉想要忘却周身纷乱一回,却时常被拉扯到现实之中,无法用心。她骤然止了下来,一遍遍轻抚上琴弦,那种忘我且沦入其中的境界,只有当年昭轩在她身旁静静听着时才有过,而如今,想找寻那种感觉,不过是一种刺痛心伤的奢求罢了。
“乔小姐!小王爷送了些衣裳与茶果来。”已然重新候在一旁的青儿,见她停了下来,忙上前递上一杯茶水,又朝亭子外的几个丫鬟瞥了瞥,几人立即会意,捧着手中之物缓步走到了近前来。
夕颜转目望去,无奈轻笑,其中五个丫头手中捧着的是衣裳,而每套衣服上都配着相应的金玉首饰。再细瞧衣服,全部都是照着她如今身着的那样,将薄如蝉翼的纱袖外又添上一层,里面那层绣上各色的花样,只因当初公孙熠无意瞥见了她手臂上的疤痕,满眼的心疼,又看她的衣袖,明白刺绣的用意,才依照着那样,隔两日便会送几件衣裳来,然而她一件都不曾接受过,只仍旧穿着花素为她做的和母亲送过来的衣服。
轻捧起茶盏,夕颜抿了一口,再未朝那闪耀的衣饰望去。
“乔小姐!您还是挑上两件吧!”青儿的声音中有丝丝哀求:“您若是不肯选,小王爷便只会吩咐将这些丢掉再换旁的来,如此着实是可惜了。”
夕颜微微叹息,公孙熠仍是如此执拗霸道,不能容许他人的拒绝。望着青儿满眼的期待,她只得点了点头:“今儿送来的都留下吧,告诉他再不可糟蹋东西,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