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的学堂既是众门生交流学识的地方,又是一个花园式的胜地,是乔擎羽在买下一个小小的山丘后,用长达一年的时间建造而成的天然与人工的完美结合体,是他的挚爱。
夕颜很小的时候,乔擎羽经常带她来这里,也是在这里,夕颜再次见到了昭轩。
第一次是在街上,乔擎羽陪同夕颜在街上闲逛,从一个琴室新买了一把古筝,家中的丫鬟将琴盒抱着随行,几人正欲回去。一个横冲直撞的彪汉因嫌抱琴的那丫鬟挡住了去路,便一边骂一边推搡道:“给老子闪开!”
那丫鬟怎经得这么大的力气,便连人带琴的摔倒在地,已经行出一段距离的乔擎羽正欲命人去擒那人,却看到文弱的昭轩挺身而出,便抬掌止住了随从的向前,静观其变。
很显然昭轩被那人打的鼻青脸肿,如此想来,夕颜忆起了四婶的话,昭轩定要成为乔家门生,又记得曾听陈管家说过,父亲多次拒绝收纳一个文采非凡的年轻人,难道那时父亲是知道昭轩为尹世彦的儿子,才不肯收他。或许父亲后来说是因在街上看到他见义勇而收只是一个借口。那究竟是为何后来又欣然接受呢?
想到这里,夕颜不禁觉得自己可笑,自昭轩成为门生,她还说他傻,不知道量力而行,却不想是深藏不露,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欺骗了她,为了那心中埋下的恨,那么,他曾经的海誓山盟难道也是谎话吗?
夕颜放慢了脚步,却已到了门外,迟迟不肯踏入。
“小姐!怎么不进去?”陈管家已经进了园子。
她踟蹰道:“父亲说过,再不许我踏入。”
陈管家温和一笑:“那都是他的气话,如今你已遂了他的愿,这儿是你的家,说什么能进不能的。”
凝眸一想,夕颜摇摇头:“算了!您去跟父亲报了,说我在书房等他。”这个园子有太多她想抹去的回忆,进了,怕会触景生情。
陈管家拿她没法,便独自进了院中。
夕颜躲在门外随着他朝一群人望去,父亲正和几名得意门生交谈甚欢,依旧的意气风发,澎湃盎然,好像全然不知她正在萧府过着处处谨慎忧心的生活。
院中闲庭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侧过脸来,依旧是无喜无怒的表情,目光朝同他一起交谈的人望去,竟是这般面熟,细细一看,那不是裴申吗?夕颜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许是感觉到有人注视,裴申突然转头朝她望来,那一眼没有往日的戏谑之色,而是一种警惕的怒视。
与他目目相对的一瞬,夕颜惊得连忙缩回身子,以门做掩。轻轻舒了口气:“奇怪?我为什么要躲?只因怕被他看见,还是那眼神太过凌然逼人?可裴申为何会在萧府,看方才的情景,似乎与父亲十分相熟。”她略略忆着,恍然大悟:“品茗赋诗那日我同他一起前往荣胤院的路上,他说过自己并非萧家门生,而他又是昭轩的朋友,难道他也是萧家门生?可为何我从未见过?莫不是是在我被禁止进入乔家学堂之时?那为何会这么快与性格孤僻的昭轩成为好友?因为他家境富有吗?昭轩并不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
“小姐!老爷说马上就来,您先去书房歇会吧。”陈管家的呼唤声打破了她的思考。
夕颜笑了笑:“您先带这位姑娘下去歇着吧。”说着指了指落葵。
落葵心中明白,夕颜同父亲谈家中的私事,她是断然不能随着一同去的,于是便朝她微微欠身,与陈管家一同离去。
望着他们慢慢远去,夕颜对方才所见百思不得其解,便又回过身去,欲再次探望,却被一个海蓝色身影挡住了视线,她抬头去看,竟不知何时裴申已站到她的身后。
他摇动着手中的折扇,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怎么不进去呀?我的大小姐!哦......不!是大少奶奶。”
夕颜迎上他的目光凌厉的说道:“你是什么时候进的乔家?你早在萧家前就认识我?”
裴申神色诡异地靠近,直逼得她连连后退,直到倚住门无法再次挪动步子。
他把头伸到夕颜耳边,嘴唇一张一翕,悄声说道:“是又怎样?”
夕颜瞪着他,他却笑得益发轻狂,尤其是那一双深邃难测不同于常人的眼睛,更显的妖冶不已。
“你到底是什么人?”夕颜字字逼问。
裴申哈哈大笑离去,悠然留下一句:“一个想要什么便非得到不可的人。”
虽已见他走远,夕颜仍意味深长兀自喃喃:“有些事情我自然会弄清楚的。”
她转身往院中望去,却只见父亲同几位门生正朝这边走来,面无表情凝目细听父亲吩咐的昭轩随着,突然想到尹府之事,夕颜只是满心的无辜与怨恨,不愿与他交面,便提裙朝书房匆匆走去。
轻轻推开门,父亲的书房一如既往的一尘不染,对于一个文人来说,这是他的一片神思畅游的栖息地,不论读书或是赋诗作画,总能在这里找到最佳的灵感源泉。
抚摸着这楠木雕花桌,从自己记事以来,就常同父亲一起识字念书,脑中浮现的形象与如今的他全然不同,曾经的父亲是个连女儿每日所练的每一页字迹,每一首小诗,每一幅新画都悉心珍藏起来的人。
夕颜走到一个木箱前,这箱子并未落锁,将它轻轻掀开,淡淡的墨香悠然而出,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的,便是父亲为她做的日积月累。拿出几张来细细看,曾经稚嫩的手笔,让她不免无声而笑,竟几滴湿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