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念和你既然这般答应,为父便放心了…一直以来,我心心念念要见寻儿一面,其实…是想把当年的事情…都亲口告诉你…再不说,便没有了机会…”顾父笑道,“很多事,原本不足为外人道也….可是流言蜚语大都出自不怀好意之人的恶意杜撰…反而…反而不如我,亲口道来…寻儿,你快把这些年来听来的那些谣传都忘了去…为父今天要和你好好说说当年的情境…”
顾寻余光看见顾念和脸色微变,他大约并不想在此继续听下去,然而顾父的手紧紧按着他的手背,顾念和抬头略有几分委屈地看向父亲,父亲只是不以为意地摇头,便和二人细细说起当年的事情来。
入夜已久,陆秉在房中翻看昨日仆人们端送来的书册已经多时,几个仆人沉默地把晚饭也送到了房中,陆秉从窗口向顾寻的房中看去,屋中依然没有一点星火,她一直没有回来。
他略有出神地思考起顾寻的身份,一只鸽子却扑腾地飞到他的窗前。翅膀扑棱的声音将陆秉从沉思中惊醒,他双眉微颦,快步将鸽子抓起走到屋内,以免被人看见。
陆秉取下它脚上的铁销,销子的里面是空的,放着一条纸卷,陆秉熟练地取出,上头是他十分熟悉的字迹,要他继续在杨府待命,并叮嘱他:暗潮汹涌,诸事小心。灯光下的陆秉脸色并不好看,在看完纸卷之后,他照例将它烧成了灰烬,吹散在窗外。
这一次皇上一反常态,没有派给他什么任务,却又告诉他诸事小心,莫非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人觉察?陆秉回想这几日来的表现,却并没有什么令他觉得唐突之处。嘉靖皇帝与首辅杨廷和不睦已久,此次下令要杨廷和招纳宾客,便是要趁机安插眼线进入杨府,此事凶险且事关重大,嘉靖用人多疑,前思后想也只有与他一同在湖北安陆长大的陆秉可以堪此重任。
想来这一招一定被杨廷和识破了,在日前的晚宴上杨廷和以皇上交给他的亲笔作为最后的谜题,必然是在暗示众多门客中担负皇命前来监视杨府一举一动的那一位,他心中对此事已有察觉。
陆秉叹了一口气,杨廷和能够推测嘉靖会借机安插人手在府上,却未必能接着继续推测出此人就是自己,只要今后自己小心为上。他坐回书桌,摊开宣纸,在纸张的一角用小楷回复,在言罢今晨被分派给病弱的二公子做谋士之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写道“府中有谋士名‘顾?’者,行事怪异,身份不详,为臣所忧,恳请圣上遣人查明此人身份…”
写到这里,陆秉摇摇头,又将纸张撕成碎片,重新誊写并将此段删去。若是借皇帝之力查清顾寻身份,只怕嘉靖的多疑会害了此人,因而陆秉决定此事自己一人调查就好。在放回鸽子之后,他悄然推开顾寻的房门,点燃屋中的灯,细细打量起整个屋子。忽然,书桌上的一个木盒却引起了陆秉的注意。
那是一个做工十分精细的木盒,只是边角磨损了许多,看上去像是陈年旧物,陆秉伸手将小盒子放在手中把玩,打开后发现盒中有一对玉坠耳环与一支玉簪,款式颇为老旧,但是玉的质地十分上乘,若是往前推几十年,这必然是重金所成的馈赠之物,顾寻是个男子,他自然不需要这些珠宝首饰。
再看这些饰品如此陈旧,陆秉心中一动,莫非,是他父母之物?
此时,野郊的千花畔旁,顾元和养病的大院中寂静无声,只有顾父一人的屋中摇曳着烛光,顾父总是讲一段,便累得需要靠在床边休息一会儿,顾寻兄妹只是静静凝望着顾父,听他回忆。
他声音平和缓慢,记忆是如此清幽漫长。时光回到当年,他轻声讲述,顾寻的母亲,名叫木莲,原本是江南名门的闺中碧玉,却因十多年前的江南制造局一案而家道败落,家中男子被判流放荒野之地,女眷均被充了官妓。
那一年顾元和刚刚二十,在行过冠礼之后被顾父遣往浙江,接管顾家在南方的商行,他与梅清,也即是顾念和的生母一同去了南方。那时候的顾元和意气风发,正是满腔热血一心大展宏图的年纪。在接管了南方的丝绸庄之后,果然将生意带得蒸蒸日上。再之后,要想继续开拓商路,就必须与官府中人互通往来,经人引荐之后,顾元和的应酬便多了起来。
南方人不比北方,不仅要金银,还要风雅之名,与文人打交道让顾元和伤透了脑筋,好在梅清将家中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也让顾元和全无后顾之忧。几番拼杀下来,也卓有成效。
便是在那时候,顾元和遇上了在秦淮河畔颇负盛名的抚琴人,木莲。
说到这里,顾元和眼中微波漾起,表情如同少年,他接着道,“你母亲平日里虽然柔情似水,但个性却也有坚硬如冰的地方,当年她被充入官窑的时候还只有十四,便用刀划破了自己的脸,以保清白。但她自幼习琴,对音律之精通,烟花之地不养闲人,你母亲便常年在幕后为人奏乐,幸好你母亲只是个庶出的女儿,没有人一直找她的麻烦,日子一天天也就过去了。”
“是吗,她也是个庶女?”顾寻一手撑着下巴,笑着问道。
“是啊,可是木莲很特别。”顾元和轻声道,“有一年,啊,那是,哪一年来着?”顾元和皱起眉毛,却怎么也想不起那是在哪一年春天,他和浙直总督夜游西湖,一船人喝得七荤八素,他半夜忽然醒来,被湖边的风吹得霎时间清醒起来,船上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