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喧闹的人群后,谢老夫人并没有直接回房休息,反而请月咏扶她到后山的竹林。谢家大宅占地极广,几乎整匹山都是谢家的产业。当她们走到竹林前时,谢老夫人已有些气喘吁吁了。月咏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见她的面容似乎比刚见时苍老了几分,带着几许疲惫。
被最亲的人伤害是最痛彻心扉的吧……
“老夫人,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月咏试着提议,她看得出谢老夫人身上的洗髓丹药力已经快消耗光了。而当药力消耗殆尽,也就是谢老夫人的生命终结之时了。
可谢老夫人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轻轻握住月咏的手,就像慈祥的老奶奶握着最喜爱的孙女的手。她看着竹林,眼中亮起一道光彩,像是想起了最幸福的事。
“这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她毫无预兆地说道。
月咏恍然,难怪她执意要到这里来,是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一定要到最怀念的地方长眠吗?
从没见过如此痴情的女子。
痴情得让月咏困惑。在她曾经生活的世界,爱情就像速食面,来得快,去得也快,闻上去美味诱人,实际吃起来却是淡然无味。坚贞不再,相拥的恋人下一刻就可能投入别人的怀抱。哪还有什么刻骨铭心、永恒不变的爱情?反正她是没有见过。她看到的只有离婚率年年攀高,结婚率节节败退。
无论是亲身经历还是周围朋友的经历都确切无疑地告诉她,爱情这东西,就像撞鬼,听说的人多见过的人少。好多恩爱的夫妻,都挨不过七年之痒的危机。
岁月无情,正体现在这个地方。
可是身边的谢老夫人却动摇了这个在她心底根深蒂固的观念。岁月的痕迹似乎只留在了她的外表上,却触及不到她的心灵和坚持。
等待。
月咏仿佛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浮现在这片竹林之中,从十七岁到七十岁再到一百岁。就像默片,无声无息地放映着,唯有她的背影一点点佝偻,却还是十年如一日地来到这里,凝望,怀念,等待。等待良人归来的那一刻。
郑愁予说,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我达达的马蹄是个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
是个过客。
那守候的女子也许最开始,还有期盼,还会产生误把过客当归人的错觉,以及醒悟后无限的失望和惆怅。但越到后来,心境便越是如古井无波。一切都归于沉寂,只有一个习惯在持续,等待,等待,等,等……
这个字,似乎已经变成了她的全部生命和生存下去的意义。
“老夫人,值得吗?为了一个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人,耗尽所有的青春,守在这个地方……”
“值得。”不需要犹豫,谢老夫人脱口而出。又一次让月咏惊异。
“人的一生很短,我能用这短暂的一生去等候他,让我觉得这一生没有白来这世间一遭。其实,我是幸福的。”
幸福?
这个词,几乎让月咏落下泪来。为什么苦苦等待了一辈子,她还能笑着说自己很幸福?
不懂,不懂……
拼命望着天边,月咏此刻只希望无尘能快点来,就算是见谢老夫人最后一面也好,至少不要让她带着遗憾离开。
“月姑娘,谢谢你,能在这最后的时间陪着我。我很开心。”谢老夫人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冰凉而又温暖。
“老夫人,不要。”月咏意识到谢老夫人这是在向自己告别,拼命抓紧她的手,眼泪模糊了双眼,“再等等,就等一会儿,师兄他马上就到了,真的,马上就到了,您再等等……”
听到那句“师兄”,谢老夫人的脸上霎那间焕发出一种喜悦,“我就说,是不是,他肯定还活着的。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的身形晃动了一下,月咏连忙扶住她,却感觉到生命正一点一点从她的身体中流走。月咏抱着她坐到地上,小心地往她体内输入她能承受的灵气,只盼能拖一时是一时。
当天边露出一丝红晕,预示着太阳即将升起时,一道青光落入那片竹林之中。
“师兄,你快来啊,她就快不行了……”终于见到无尘,月咏再也控制不住,痛哭起来。
从她怀里接过谢老夫人的身体,无尘抚上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轻轻地唤道:“婉儿,醒醒,醒醒。”
听见他的声音,谢老夫人闭着的双眼动了一下,接着缓缓睁开。当那张魂牵梦萦的脸终于又出现在她的眼前,谢老夫人的嘴边绽开一朵如莲花般美丽的笑容,“相公,是你吗?”
她用尽力气,颤巍巍地伸出手,像是要触摸无尘的脸,来证实这会不会又是一场午后的美梦。
无尘抓住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露出温柔的笑,“是我,我回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回来的……”谢老夫人的目光在无尘的脸上流连,是那么的不舍,“你还跟以前一样,还是我……最喜欢的样子……只是我,已经老了……”
“怎么会,你也和以前一样。”无尘抵上她的额头,“我的婉儿永远都是扬州城里最美的女子。”
那一刻,谢老夫人脸上的皱纹通通消失,被一张绝色的容颜代替。修眉淡淡如远山,香腮娇艳似桃花。她又回到了那个情窦初开的十七岁,徜徉在恋人的怀中。
我的婉儿,我的婉儿……再缠绵的情话都比不上这一句轻唤。我还是你的,你还是我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