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蕙仪同程阮细细谈了小半个时辰,而后拢袖微笑着送她出了门。
她看着程阮一步步的跑远,直到不见了身形,方才仰首看向天际,天空旷远,不多的几多白云变幻形成千姿百态的形状。
她在檐下静立了半盏茶的功夫,而后转过身,看向落在不远处的琳琅,问道:“怎么了?”
琳琅小步跑上前,掩嘴在她耳边低语。
宋蕙仪徐徐听完,眉头皱了起来,“你确定?她去找的,当真是铁萧匡安?”
琳琅低声应道:“是。——她很谨慎,中间好几次探查身后有无人跟随,暗卫一路小心尾随,真切看见她进了匡安家中。”
宋蕙仪伸出手,琳琅赶紧扶住了她。
“她在寺中多年,是怎么知道匡安隐居木亡谷的?她出府就直奔那边去了?”
琳琅顿了一下,“她先去了裴府?”
宋蕙仪猛然顿住了脚步,“噢?”
宋蕙仪目光如剑,琳琅有些承受不住,她暗自鼓了鼓气,回道:“她换装出府,借了帮(五)姑娘送信的名目,想必——”
她的话不必说完,宋蕙仪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顿了顿,“裴府可还有我们的人?”
琳琅为难地皱了皱眉头,“自裴家少爷虎牢关一战归来之后,稍有不顺便发卖赶走仆从,自他及冠之后,掌控府内府外,更是将人手全部换掉,裴府已如同铁板一块。”
宋蕙仪目光遥望远方,脑中思索两秒,问道:“明瑾(程铭字)曾说过,裴审言游学归来,阮阮表现十分异常,很快裴审言就走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琳琅想了想,“是有这回事。”
“但你去帮明瑾香雪小榭买吃食的时候,你说才见着裴审言出府?”
琳琅点了头,稍微细思,猛然掩了嘴,有些惊讶的掩住了嘴,“这——?”
宋蕙仪轻哼一声,“程婧大费周折换装出府去见裴审言,他们之间哪能没一点龌龊?——你等会就去查,看看有多少人那日见到了裴审言,将地点找出来,难道还不能发现他要去何方?”
琳琅连忙点了头。
她被事实震惊,怎么都不会想到二姑娘动手这样快,竟就和五姑娘的未婚夫到了私相授受的地步。
但她好歹还算维持了冷静,在一旁柔声问道:“那夫人——匡安那边呢?”
宋蕙仪想了两秒,“铁萧匡安名声甚好,只要是他动手,事情必成。但此人同时也只认银子,谁的银子给的高,他就为谁办事。”
她顿了顿,“这事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亲自走一趟吧。”
琳琅连忙敛襟称是。
宋蕙仪抽回放在她手心的手,道:“你先去办罢,若是等到匡安动手,便就晚了。”
琳琅退后两步,垂首应诺。
眼见琳琅走远,宋蕙仪安静立于原地,面上依然云淡风轻不觉异样,拢在袖中的手却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裴审言和程婧有染!
不论此事是谁先开的头,裴审言不肯先行拒绝,已是犯了大忌!程婧怎么也是程家的嫡亲女儿,不可能嫁人为妾。若是他们打算玉成好事,那阮阮自然得被退婚,但是如此一来,阮阮又将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呢?
她抿唇思索,突然想明白了皇恩寺的事情。
程婧就算幼年在寺中长大,但也断然不可随意走动。但是她却能买通山贼对阮阮下手,背后一定有人提点。而今日她找上铁萧匡安之事也必然一样。——那么这样看来,这个隐藏在程婧背后的人,应该就是裴审言无疑。
裴审言居然想要阮阮的性命?
宋蕙仪双手握紧,眸光逐渐沉淀下去,逐渐变得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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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背贴墙壁而立,侧耳倾听大道上的动静。
声音随着风声飘来,尽数入了他的耳。
他听见程婧离开,听见宋荻吩咐人尾随其后,想查明程婧的来处……
直至宋荻带人离开,他方才现身,细细搜索之后,从地上找出一根钢针,纳入怀中之后,贴着矮墙疾行归去。
东城为商贾诸人住处,雕栏玉砌,疏瓦生辉,屋檐上翅,斜飞上去,翩然若惊鸿起舞,拉扯出连绵十里的富贵景象。
十七贴着墙壁走向后门,在第五个门屈指相敲。穿着石青色衣服的小厮前来应门,见是他之后,贴手后退两步,躬身请他入内。
“公子在后院。”
小厮垂首如是道。
十七颔首,不发一语地走过,一路穿过门洞,最后停在一方小小的后院里。
院内疏竹掩映,风声飒飒,正中一方石桌,谢云璋抱琴于上,勾挑打摘,乐声如松风翠玉。
十七垂首退立一旁,静立谢云璋弹完此曲。
一曲终了,余音渐歇,谢云璋双手抚过琴弦,背对十七,“讲。”
十七先行停顿两秒,拿捏明白轻重,随后道:“程婧抄袭一事被程五姑娘爆出,程婧起了杀心,联系了铁萧匡安。”
谢云璋不言。
十七等待两秒,不见回音,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补充道:“程婧回府时马车受惊,但被宋荻所救。”
钢针是他射出去的,只是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一个宋荻。
谢云璋背向不动,停顿一秒,随后吩咐了两件事:
“一,匡安交给凌波楼,速战速决;二,让祝六来府。”
十七躬身行礼,“敬诺。”
谢云璋泛音起势,弹奏秋风词,十七不再多言,识趣地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