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或许说不仅仅是曾经,都是一个极力在用着自己的方式疼爱着自己的孩子的母亲。
她似乎从夙沙亭轻微的反应中,看出来他存着的不解,便低声开口道:“你还小的时候,便是你父亲再怎么对你,你始终是他唯一的血脉,有他在,不管他是上心还是不上心,他的存在,就能够庇护着你。”
“而现下,”阮氏的目光迥异于她平素的那种柔弱,透着仿佛知悉一切的洞察,“你也已经长大了,既然想要掌权,那么,他既然还想着要去那女子那里,确实,也不该再多做挽留了。”
夙沙亭忽然觉得,也许这些年来,在他印象中,那个从来都顺从着他父亲,一直虽然疼宠着他,但并不曾为了这疼宠违逆他父亲的母亲,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变了,或者说,他一直存在于脑海中的关于母亲的印象,其实从头到尾都有着巨大的差异。
他仿佛还不太明白。
阮氏却就转开了话题:“你从外边带回来的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身世来历可都清白?这般跟着就来的女子,随意安置便是,就凭着这轻薄行径,你便合该要切记不可对她上心。”
“要不你还是将人带我面前来看看。”
阮氏这样说着,到底还是对夙沙亭这般就带回来的女子,有着极大的不放心。
夙沙亭脑子里还在想着阮氏这般出乎他意料的反应,但又听得阮氏这样说话,不由在不是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回到:“这却不必麻烦母亲了。”
先前阮氏还那般低落着的情绪,这会儿就已是消隐了大半,听着夙沙亭的回话,她微眯起了双眼,笑了笑,仿佛带着些打趣意味地说着:“你这孩子,难不成还信不过母亲的眼光?”
“还是,”阮氏顿了顿,“你已经对她上了心?”
和他父亲不同的是,尽管一直以来阮氏扮演着那样顺从的角色,但是在对着夙沙亭的时候,她仍旧是有着母亲的慈爱。
所以,夙沙亭可以做到对他父亲显露着那样的态度,但在阮氏面前,他并不可能会有多么地强硬。
或者说,在有的时候,如果不是阮氏,他也确实不可能还能安安稳稳地长大。
某些情况下,人越是觉得缺失了太多的东西,在能够被攥到手中的时候,就越是会不肯放手。
因为仅剩,就越加珍贵。
夙沙亭张了张嘴,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他沉吟一会儿,还是妥协地道:“母亲既这般说,那改日寻个时间,我便将她带来,与您见上一面。”
要对外模糊着伶舟皎待在他身边真正的是怎样的一种位置。
大抵,只有这样连名分似乎都不能得到的妾室,才最不该会引人注目。
只是...
夙沙亭的思绪中,一闪而过的,是那样瑰丽的眉目间,从来都存在着的一种仿佛冷厉般的倔强,应和着那样倔强的,却又是极力压抑的隐忍。
他想,她大概心底是不愿意这样的,但她却还是会接受下来。
夙沙亭面上浮现出的那一贯的沉稳,叫人无法探知到他实际上心间怀着怎样的思绪。
阮氏看着他,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又移开了视线,朝向那扇打开了许久的书房的门,瞥了那地上仍摊开着的碎屑,她的叹息,就此隐没在唇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