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之内,灯火称不上通明,反而有些昏黄,莫名地衬出了一种类似于温馨和暖的绮丽。
西乞俪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衫,在光照之下,衣衫之上似隐隐泛出熠熠流彩,更衬得她容颜妍丽,气度华贵。
和之前那男子一同进入里院的小姑娘,最先来到了西乞俪的面前,扬着一张精致的小脸,眉眼间似荡着清润的溪水,濯濯清宁,却又掩饰不去欢欣的痕迹,紧靠到西乞俪身侧,小姑娘这才出声,唤道:“母亲。”
西乞俪顺势便揽了小姑娘入怀里,眼底叠起重重的宠溺疼惜之意,轻轻地抚了抚小姑娘的发丝,却是又侧眸满含情意地看了眼随在小姑娘之后进来的男子,娇柔地道:“夫君,饭菜已经备好了,是要稍作休息,随后,再摆上饭菜么?”
这被西乞俪唤作夫君的人,便是让西乞娩婉几乎赔付了一生的男子——当世北大陆极具显赫声名的大文豪,伶舟溯。
听得西乞俪的问话,伶舟溯已坐在了雕花木椅上,神情之间,不见得有多少的变化,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西乞俪似早已习惯了伶舟溯这般的态度,得到了问话的答案,朝门外也不知是哪一个方向略略瞟了一眼,随后,微勾起了唇角,又将视线落在了自个儿的怀中,她和伶舟溯唯一的孩子——也就是那小姑娘,伶舟琼的身上,柔和了眉目,絮絮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关怀话语。
伶舟琼也都一一认真作答。
此刻的厅内,看起来,就是一副诠释得十分美好的、有关于家室的画卷。
只是,不巧,恰在这个时候,崔嬷嬷便领着那小女孩到了厅堂来。
如暴风雨前,丝丝落下的雨点,在小女孩仿若手足无措般踏进了厅堂内所有人视线里之际,厅内的众人眉目之间都或多或少地泛起了些微妙的变化,但却都掩饰得十分之好,而且,不到片刻,尽皆湮灭了那些微妙的踪影。
“你,是唤作皎,对...吧?”
有些出乎意料,最先开口打破这片刻凝滞的,并不是从一开始见面就对小女孩表现地十分柔情的西乞俪,而是手中不知何时端上了一个茶杯,轻抿了些许香茗,神情间并不显得多么在意,反倒有些漫不经心模样的伶舟溯。
他在问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肯定,甚至还蹙了蹙眉,像是思索了一番,才恍惚地记起了这么一个单字的名。
西乞俪的眉目之间漾动着轻缓的笑意,看着可亲,却又莫名地像是杂错了一些什么别的东西,她手下轻抚着依偎在怀中的伶舟琼,眸光却清透地落在——本该被唤作伶舟皎的小女孩身上。
无人可见,在暗处,伶舟琼的眼底,掠过了一丝浅淡的幽光。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伶舟皎紧紧地、紧紧地攥起了两侧的衣襟,半垂下的眼帘,遮掩住了眸光深处的潋滟旖旎,灯火带着些微闪烁的光芒,浸润在她的脸上,模糊地,叫人辨不清楚,她细微处,涌动的心绪。
这便是她娘赔付予一生的男子。
她的...父亲。
伶舟皎微微张嘴,嗫嚅着似想要回复问话,但又似不知如何回复才最正确,一如一开始给予西乞俪所有的印象——胆小怯懦,不知所措。
没有丝毫的破绽。
伶舟溯皱眉,冷眼瞧着伶舟皎有些畏畏缩缩的模样,又看了看已经从西乞俪怀中退开,落落大方地站在一旁,迎着了他的目光还回以笑颜的伶舟琼,那眉,不由得蹙得更深了几分。
一晌无言。
伶舟溯面上神情浅淡,也不再对伶舟皎多加关注,只声音沉沉地道:“把饭菜都摆上桌来吧,用完餐,也好早些休息。”
西乞俪含笑应下后便唤来桃红,令人上菜。
伶舟皎依旧似手足无措般地站在原地,颇有些进退维谷的姿态,于是,本该守在西乞俪边上的伶舟琼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见此形状,便蹬蹬地走上前来,眨巴着眼睛,恍若天真可亲地道:“你便是阿皎姐姐吧?以后我们就要住在一处了,阿皎姐姐应该可以陪着我玩的吧?”
装模作样这般的功夫,伶舟琼就像西乞俪一样,早已经使得炉火纯青。
而现在的伶舟皎,跨过漫漫年岁,心性也早已变得隐忍收敛。
于是,面对伶舟琼的友好,伶舟皎只是怯怯地回了个浅浅的笑颜,双手仍旧紧紧地攥着两侧的衣襟。
伶舟琼虽是心底不曾存有丝毫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的大意,但见她这般模样,此时也不禁有些意兴阑珊,正好又瞥见菜碟已经一一端上了桌,便道:“阿皎姐姐定然已经饿了吧?我们正好先去吃饭吧,以后阿皎姐姐可一定要陪着我一起玩哦!”
刚刚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说着天真明媚的话语,其实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如果,这么个小姑娘是伶舟琼的话,伶舟皎的心下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揣摩揣摩这般话里,最真切的含义。
想再多,目前,也只能相安无事。
这餐饭,用得很是平静,偶尔几句低声的交谈,也不过无关紧要的、类似“多吃些”等等之类的话语。
饭后,厅内的几人,也都各自四散而去。
夜色渐深,渐浓。
“...前几天夫人说的事,就按夫人说的办吧。”伶舟溯已经脱下了外衫,只着如雪的绸缎中衣,斜靠在床沿,声音很平静、很平静地道。
正在梳妆台处,挥退了婢女们,自个儿取下发髻上一只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