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骛舲驰桂浦,息棹偃椒潭。箫弄澄湘北,菱歌清汉南。弭榜搴蕙荑,停唱纳薰若。含伤拾泉花,萦念采云萼……”
琴声像是淙淙泉水一样流淌过,正是鲍照的一曲清商歌辞《采菱歌》,今日的铜雀台,真个是乐声悠扬,三日绕梁而不绝。
能在千挑万选之中御前献艺的这些乐师,说是当今世上最为精通音律之道的一群人也不为过,因为音律之于贵人,不过是闲暇消遣之道,之于庶民,却又是百般无用的无关之物,也唯有他们这些生为贱籍的乐户,才会视音律为饭碗,潜心钻研。
鹿敏的胡旋舞之后,接连着又有几个乐师献艺,所奏的皆是正统的清商乐,这是大魏孝文帝时定下的“宫廷正声”,而且自曹魏时,清商乐便广为文人骚客所喜,曹操、曹丕、曹植曾填过数首清商三调的乐曲,此时又所处与曹魏时无比相似的铜雀台,所以今日的这些乐师无不是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的效果也很明显,凡是献艺的乐师,都获得了丰厚的赏赐——毫无金钱概念的皇帝随便的赏赐,对于这些乐师而言可是一笔想也未想过的巨款,当下还未献艺的乐师都是摩拳擦掌,眼红不已。
酒过三巡,场间的乐师也尽数上前献过了艺,俱是得到了赏赐,各个喜笑颜开,满面通红,鹿敏作为压轴最后上去献了一首《采菱歌》,想来是精心安排好的,一上来以异域胡姬的舞姿惊艳全场,最后又以一首古朴正统的清商乐力压群雄,这样巧妙的对比更衬得她多才多艺,非同凡响。
于是在那曲《采菱歌》歌毕,鹿敏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
“圣上有旨……封鹿氏为御女。赐号‘漪容’,赏锦缎十匹,明珠百斛。”
那宦者尖细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鹿敏双颊微红,显然也是有几分激动,俯首盈盈拜谢,“妾领旨。”
齐国后宫的品轶与周国并不相同,以左右二位皇后为尊,皇后之下是左右二娥英,左右二昭仪。弘德、正德、崇德三夫人,光猷、昭训、隆徽共三上嫔,宣徽、凝晖、宣明、顺华、凝华、光训共六下嫔。再下设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而鹿敏得的,便是最末等的“御女”一位。
不过,比起乐户。却也是一步登天了。
鹿敏心满意足地退回了原位,身旁另外几个胡姬恐怕心中早已各种羡慕嫉妒恨了,心道都是胡姬怎么就便宜了这个家伙,不过她们还是知道鹿敏胡汉乐器皆是信手捏来,这本事她们可没有,于是嘴上还是笑盈盈地道:“哎呀。阿敏,以后可要多多提携我们几个姊妹哦。”
鹿敏却仿佛有些矜持了起来,敷衍般地笑了笑。“当然当然,怎么会忘了姊妹呢。”
既然方才已是压轴的曲目,这场宴席差不多便结束了,钵满盆元的乐师们都乐呵呵地等待着上首自始至终没有露面的皇帝陛下宣布宴席结束,各回各家。各数各自的银子。
然而他们等了又等,却没有等到那句“宴毕”。一阵有些令人不安的静默之后,宦者的声音有些阴沉响了起来:“陛下口谕,新曲无人可奏,朕心甚憾。”
乐师们面面相觑,喝得乐陶陶的太乐署的博士一听冷汗就下来了,酒也醒了,他都快忘了陛下说要挑选乐师来奏新曲的事,连忙朝着上首跪下,“陛下恕罪,今日献艺之乐师皆是各中翘楚,太乐署已无乐师能出其左右,请陛下明鉴。”
这下乐师们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虽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但卑贱的身份却并未改变,于是他们生怕皇帝陛下一不高兴,便将他们所有荣宠剥夺,于是皆是惶恐地朝着上首伏下身子。
又是一阵沉默,屏风之后转出来一个锦衣袍服的老宦者,他头戴笼纱漆帽,两鬓花白,沟壑纵横的脸上不苟言笑,他扫视了一遍席间跪伏于地的乐师,目光停留在角落处,道:“所有乐师皆已献艺?”
太乐署博士心中一抖,知道这老宦官是陛下身前侍奉的大红人李忠,声音不由也颤抖了起来,“不敢欺瞒陛下……”
李忠皱起了眉头,伸手一指那角落处,冷冷问道:“你可曾献艺了?”
……
……
冯小怜正乖乖随波逐流地行礼,没想到忽然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紧接着,便听到了那句问话。
她呆了呆,下意识抬起头,看着那老宦官的手朝着自己的方向指了过来,不由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应声,然后傻傻地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表情有些错愕。
太乐署博士连忙回头看去,见了那人是冯小怜,他自然对这个似乎得了桃花癣的少女印象很深,知道她就是会些民间的野路子,是万万不能登大雅之堂的,所以也没给她排上献艺的名单,不过她要来凑热闹,自然也没人拦着,却没想到皇帝不知为何就此大做文章?莫非是嫌他在这个位子上待得时间太长了……
太乐署博士心念急转,最后只好道,“此人技艺粗陋,众所周知,故不敢有辱圣听。”
“粗陋与否,简在帝心。”老宦官将手袖在宽大的袖子中,一脸严肃道。
“诺。”太乐署博士只好摸不着头脑地应下,然后回过头对冯小怜低声喝道,“还不快上前来献艺!”
这下,场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冯小怜脸上,有些惊讶,有些不解,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这几日太乐署为了选出在圣上前献艺的人选,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