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怜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简直已经无法用“造化无常”、“因缘巧合”来概括。
看着眼前第一次见面实际上却已经无比眼熟的兰陵王高长恭,冯小怜脑中几乎空白了一瞬间,维持着一个无比僵硬的动作呆立了许久,忽然一惊一乍地往后退了几步,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短短的几秒钟,她脑中仿佛有无数疑问如同被风吹起的纸屑般漫天飞舞着:为什么兰陵王会去追查鸡毛蒜皮般的狐妖谣言?为什么兰陵王昨天对身为皇帝宠妃的她动手动脚?为什么这个兰陵王……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种优雅温润的美男子?
而高长恭只是带着笑意看着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坐在上首的高纬看了看神情古怪的两人,微微皱眉。
高长恭见他神情似有不悦,温和地笑道,“陛下有所不知,昨日我进宫了一趟,却听闻宫人说陛下已歇下了,便又回了去,倒是正巧碰上了淑妃,不过淑妃当时不知我身份,这时见了,难免惊讶。”
冯小怜看着他那温润如玉君子谦谦的笑容,牙痒痒地心想他这副作态到底骗了多少少女的芳心?明明是个促狭而轻佻的恶劣家伙!要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们知道自己的兰陵王私底下是那种人,恐怕会伤心得落泪吧?
“哦?有这等事?”高纬淡淡道,“既然碰上了,可是相谈甚欢了?”
“这……其中却是有些误会。”高长恭一顿,忽然轻笑道,“倒不如由淑妃亲自说吧。”
想给她出难题?冯小怜定了定神,看着高长恭,也换上了一副美好得有些危险的笑容。甜甜眯起眼笑着,“倒也没谈什么,就是不知兰陵王身份,将他当成了什么游手好闲的闲人,然后……指责了他几句尸位素餐、空有皮囊之类的而已,而已……呵呵,兰陵王不会现在还记恨吧?”
高长恭好像全然没接到她眼中危险的信号,一脸宽容地微笑道,“不知者不罪,淑妃不必过于自责。”
见两人对视的眼神就差没有火星在噼里啪啦溅出来。高纬挥了挥手打断了他们暗中的交锋,“好了,用膳吧。”
冯小怜便也收回视线。然后在高长恭的对面入座,正趁着高纬不注意狠狠瞪了高长恭一眼时,就听到高纬道,“怎么坐那?上来。”
冯小怜一怔,既然高纬这样说了。她也只好起身走到上首,坐到高纬的身旁——她一向都是坐在高纬的身旁的,然而当着旁人的面还是第一回。
这样不加掩饰的宠爱让高长恭也愣了一愣,然后举杯笑道,“陛下与淑妃如胶似漆、琴瑟调和,真是令人羡慕。”
高纬看了一眼冯小怜。没有说什么,只是举杯一饮而尽。
虽然看不出来,但这句话听得他心里也有几分高兴的。只是脸上不表露出来而已。
高纬一向不喜上朝见大臣,就算勉为其难地上了朝,也基本只有那几句词儿——“准了”、“再议”还有“退朝”,不过穆提婆之流的玩伴从不与他谈朝政,所以他经常召见了一同握槊游戏。而高长恭虽然在民间风评极好,但也不会和高纬耳提面命地谈论朝政。分寸拿捏得极好,倒也让高纬不会生厌。
与民间百姓或者世间上所有人的角度都不同,在高纬看来,高长恭是个很幸运的人,高长恭虽也是天家血脉,母家却并不光彩,出身低了不知多少,就绝了让高纬猜疑争夺皇位的可能,而他还能驰骋疆场,战功赫赫,立下汗马功劳,令世人皆是叹服敬仰——名利双收,大抵就是如此吧?
有时候,高纬甚至很羡慕高长恭,不过自从他有了冯小怜之后,他觉得当皇帝也渐渐没有那么难熬了……
高纬抬箸夹了一块豚皮饼在冯小怜面前的碟中,问道,“身子可还乏么?朕之前答应过你,带你来晋阳围猎,若是在行宫中待闷了,便去猎上一围。”
冯小怜立刻两眼发光,就要脱口而出“好啊好啊”,不过话刚在喉咙口,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想起一旁高长恭还在,便立刻将话咽了回去,轻咳一声,做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表情,矜持道,“那想来是极好的。”
高纬一愣,差点笑出声,幸好高长恭接过了话题,“陛下一入秋便来了晋阳,果然是为围猎来的,天池钟灵毓秀,想来淑妃定会喜欢。”
“若是长恭政务不忙,便随驾做个陪罢。”前半句只是一句废话,事实上高纬根本不管他忙不忙,然后自顾自拍了拍冯小怜的手,“长恭弓马娴熟,尤以骑术甚佳,若是你对围猎感兴趣,可不能错过了他围猎的英姿。”
冯小怜看了下首的那位美男子一眼,或许是自己之前对兰陵王的期望值太高,觉得现在看高长恭真是相看两相厌,想说点什么比较高深莫测的话,想了半天愣是想不出来,只好生硬地扬起一个无比温婉得体的微笑,“哦?那想来也是……极好的。”
说完冯小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黔驴技穷”这四个字的真实写照——她真后悔在皇宫中时怎么没有好好去学后妃的说话套路。
高长恭的微笑一如既往地无可挑剔,“多谢淑妃抬爱。”
……
……
高长恭口中的“天池”距离晋阳大约有四百里,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却是天家御用围猎之处,是魏孝文帝钦定的皇家游猎园林。
天池是汾河与桑干河两条千里巨川的源头活水,风景如画不说,天池所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