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满是甜腻香气流苏明玉的寝殿,寒冷却格外清新的北风将冯小怜吹得一个激灵,她裹紧了那件织锦暗纹的厚重套衣,只觉得国公府居真是大大不易。
“娘子,这边请。”
婢女搓着手,提着灯笼,语气冷得快要结了冰,本生这大冷天要跑上一回便是苦差,而且这少女明显是不得宠被赶出来的,看模样也没什么赏钱可拿,脸上便不由写满了不情愿。
冯小怜看着婢女满是怨气的脸色,想着和这样的人走上一路,说不得要受上多少白眼和冷言冷语,便摇摇头,说道:“不必麻烦了,我识得路。”
说着,她拿过婢女手中灯笼,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回头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同别人说的。”
婢女张目结舌地看着冯小怜径自离去的身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正在她犹豫是否要追上去时,身后殿间竟然传来殿下通传,点名要见自己!
婢女不敢怠慢,小心翼翼步入殿中,恭谨一礼后便头也不敢抬起,只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么快便回来了?”
婢女心中一慌,知道今日殿下只怕心情不太好,连忙道:“回禀殿下,那娘子只道自己识得路,便独自回了……”
那个声音愈发阴沉了起来,“哦?她是如何神态语气,细细说来!”
婢女不知殿下何意,却也不敢隐瞒,犹豫着说道:“娘子神态无甚特别的,语气甚是柔和,还……还对奴微微笑了笑,看起来颇为……愉悦?”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殿前一阵女子的轻呼声,“殿下……”
“真是好极了。”宇文直不顾那些柔软身躯的依附,径自站起身离开了那张精致温暖的软榻,嘴角微微翘起,“这般妙人儿,孤怎地现在才发现?”
……
……
乌云如烟尘般袅袅散开,月光终于倾洒了下来,在这般寒冬的深夜中,即使是卫国公府也免不了多了一丝清寂,几处楼阁的灯火在远处遥遥亮着,而灯光所无法触及的地方,则是陷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冯小怜熟悉地在园林中穿行着,手中灯笼的微薄光亮洇开前途浓稠的黑暗,她低着头沉默地前行着,盘算着今日自污脱身是否会影响到自己在国公府的处境,却又想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日之后自己便要离开这里,去到另一处与此处或许无甚不同的深宅大院中,便叹了口气。
叹过了气,她又不得不开始思虑着如何做好一枚以色事人的棋子,如何避开卷入那团沾不得的漩涡,又如何能既达成目标又全身而退……
逃之夭夭?
且不论是否能逃出戒备森严的卫国公府,就是她成功逃了出去,之后便只有舍弃了原本作为冯小怜的一切,或是流浪街头,或是寻个寒门子弟嫁了,或是又因为这副相貌陷入更多的麻烦……
这天下之大,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处?
冯小怜继续沉默地行着,在心头幽幽浮现的某些怆然被冷静到有些无情地打断,正要开始继续思考着那些棘手却不得不思考的问题,却忽然觉得额前滑过一抹凉意。
她怔怔地伸出手,看着静静飘落在掌心的小小的品红色花瓣,随后抬起头,发现身周不知何时已经尽是清峻虬劲的梅树,如寒霜般的月光像碎玉般洒落,为枝桠上初初绽放的梅花镶上柔和的银边,浓艳得如朱砂般的花瓣因此有了奇异的莹润光泽,在这寒彻凝冰的夜色中,梅花花瓣清冷却又有着淡淡哀愁地从枝头飘落着。
落在了她的额前,落在了他的肩头。
……
……
梅花落在宇文直的肩头,落在他缁色衣裳上,如同肩上停留着绯色的薄薄蝶翼,显得格外鲜艳,他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画面,脸上原本透着几分冷冽的笑意渐渐褪去。
明月如水倾泻在梅树林间,如一池流转水银,披着素色套衣的少女静静伫立在其间,有些怔忡地微微抬着头,她伸手接住一枚落花,薄薄的月光为她披上一层轻纱,仿佛如迷雾后不真实的幻影,寒风一吹便会化作尘烟消散。
起风了。
于是满树梅花婆娑摇曳,落花如雨,少女微微侧过头,看到了站在重重梅枝之后的宇文直。
似乎该是一眼万年的时刻,似乎这一刻该有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偏生冯小怜只是微微一怔,便轻声问道,“殿下怎地来了?”
“国公府上,还有孤去不得之处?”宇文直微微挑眉,说道。
冯小怜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仓促行一礼,便转身准备离去。
宇文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霸道地将她拉至身边,薄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这国公府上,似乎也还没有孤得不到之人。”
虽然被扯得一个踉跄,然而到了这一步,冯小怜反而并不慌乱,用另一只手轻轻将发丝抿至耳后,静静说道:“不知殿下为何不在殿中享乐,非得来冬夜中受冻?”
宇文直微微眯起眼,看着她平静的态度,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她在殿前那副娇弱模样果然是装的!这般如娇花嫩柳般的女子他见得多了,却无一不是想以柔弱之姿博得欢心,竟是未曾遇到过以此姿态故意来使人厌恶的!
“以进为退,果然是好计策。”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心头闪过一丝被欺瞒的恼意,“……就差一点便成功了。”
“殿下却也不需亲身追至此地。”冯小怜摇摇头,虽不知这位精明的卫国公究竟从何处辨出自己埋得极深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