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风吹过邺城的大街小巷,端午菖蒲和艾草微苦的清香似乎还隐约可以闻见,不过随着天气愈发热了起来,仿佛有无形的风将路旁街巷之中的绿意催得愈发茂盛。高大的青色树木和苍黑色的屋瓦相互映衬着,街上便如同一副流动的古意盎然的画卷。
次日,坊间传闻狐妖已伏诛,百姓们都觉得是端午的艾草果然祛了邪气,笼罩在心头的阴云终于消散,于是坊间俱是弹冠相庆,眉飞色舞。
大清早,冯小怜和乔幽乘着马车离开了旧药坊。
“入宫之后,仔细着行差踏错,入宫了可不是能任意妄为的地方,任你会些什么拳脚功夫,位高权重者若是看不惯你,便如碾死一只蝼蚁般简单。”马车之中,乔幽淡淡地说道:“宫中最重要便是一个‘忍’字,欺压辱骂要忍,愤愤不平要忍,越是若无其事,便越能活得久长,待得你也有了主宰旁人生死的权利之时,再报恩怨。”
冯小怜沉默地听她说完,“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我怕……我忍不了。”
乔幽没有看她,说道,“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成为人上人。我早就说过你不适合这里,更不适合后宫。”
冯小怜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报仇的方式——对于她而言,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把斛律光干掉似乎比在后宫里曲意逢迎要容易得多?
比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生存能力都很强的乔幽而言,冯小怜就像是一只浑身都是刺的刺猬,虽然看起来挺好接触的,但绝对不容许别人随意的触碰,执意要去揉捏她的人注定会碰得满手是血,管你是国公还是皇帝一律撂翻……
至于会不会迎来十分凄惨的下场,她的脑子在某些时刻总是会不太好使。
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实则睚眦必报锋芒毕露的少女。真正意义上进入尔虞我诈的深宫,真是十分令人堪忧……
……
……
走在齐国皇宫宫墙之间的甬道之间,冯小怜还有些恍惚。
就这么进来了?
就这样来到了敌国的心脏腹地?
冯小怜看着绿树掩映之下的重重楼台,不由有些怔忡,却还是身不由己地随着长长的队列谨慎地走着,将心中的异样隐藏在平静的面容之下。
来自各地的适龄女子排成长长的队列,通过狭窄的道路,领路的嬷嬷板着个脸步履匆忙,而跟着的少女们也只好低着头沉默地跟着走,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而乔幽就走在冯小怜的身旁,看起来没有一丝异样。
啊……果然还是好讨厌这样的氛围。
屏气凝神的队伍之中,冯小怜不适时地苦恼想到。她一向是讨厌所谓“规矩”的人,讨厌这样谁也不说话默默服从的感觉,总觉得好像一群软弱无力的羔羊,明明只有一个放羊人想要逃窜是很简单的事,但是却因为天性的懦弱奴性屈服在鞭子之下……
然而还没有等她心中的不适感发酵成更多哲学性的思考。领路的嬷嬷将少女们领进了一处小院之中,被叫到名字的则进屋去,似乎是进行筛选,但具体是做什么还是要等轮到了自己才知道。
陆陆续续有少女被叫了名字进去,最后却都没回到队伍之中,想来是从另一个门离开了。终于轮到了冯小怜,她将表情调整得尽量平静一些,走进了屋中。
走进屋子里。先是伸出手让一个老者号了号脉,似乎是在查验身体是否有疾病,医官点头后,才能走进里屋去,冯小怜自然没有什么病痛。顺利地通过了医官的检查,掀开布帘来到里屋。
里屋中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正在盆子前用水洗手,见她进来,头也不抬地道:“把衣服脱了。”
冯小怜一怔,知道这项检查是做什么的了……
知道这个时刻磨磨蹭蹭只会徒增尴尬,冯小怜解开腰带飞快地脱下衣衫和里头的小衣,然后弯腰一气呵成地将裤子也脱了,就这样光着身子站在老嬷嬷的面前。
老嬷嬷见她毫不磨蹭地便脱了衣衫,不由满意地抬起头,准备仔仔细细查验她的身上是否有疤痕,只是当她看到冯小怜的身子时,目光不由微微凝滞。
眼前的少女肤若凝雪,仿佛吹弹可破,身子修长而纤细,刚刚发育的曲线却又有着青涩初开的蓓蕾般诱人的魅力……说是白玉无瑕也不为过吧?这样的完美极品……她在这查验司待了数十年,也是第一次见到……
冯小怜被她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
“举起手臂来。”
冯小怜连忙照做,不知道这是干什么。
狐臭,牙齿,毛发,骨骼……一一检查完,老嬷嬷忽然拨开她披在肩上的长发,看着肩胛上宛如蝶翅般小小的红色印记,问道:“这是什么?”
冯小怜险些忘了这一遭,有些惴惴道:“……胎记。”
老嬷嬷点了点头,宫中之人不允许身上有伤疤,不过不明显的胎记却并不妨碍,所以她指了指身后的小榻,说道:“躺上去。”
冯小怜照做,还没反应过来,老嬷嬷便一把分开她的双腿,冯小怜下意识夹紧双腿,老嬷嬷的力气却很大,让她动弹不得……不过这个检查很快就结束了,快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嬷嬷便直起身,一边洗手一边淡淡说道:“拿着衣服去左边的隔间穿。”
原来她刚刚洗手是因为这个……冯小怜表情僵硬地抱着衣服走出了屋子,觉得刚刚的经历真是十分奇妙,十分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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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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