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奇异的长梦醒来,面对的却是1981年的深秋。他的鼻子由于一个可笑的原因受了伤,做了手术,现在仍隐隐的疼痛。他躺在医院里,病房的窗户透着风,或许本没有风,而是那种不很严密的窗子让他感觉有风。焦黄的天花板上洇湿了一片,像非洲东海岸的地图。卧具很旧了,有一种霉味,让他感到恶心。同病房还有二位病友,他们和他们的陪侍者的衣服似曾相识,那是三十年前的主色调,蓝色和黑色,中山装啊,很久没见了,只有电视里中统或军统的干部才穿这样的服装。不过电视上的人物身上的服装总是挺括的,但眼前的确是皱皱巴巴。哦,那个农民模样的汉子头上还缠有一块灰白的毛巾。他来不及辨别,随即出现的父亲让他惊讶,父亲很年轻,最多四十五岁,没有皱纹,头发也是乌黑的。穿一件灰色的中山装,衣兜里插着一支钢笔。这些场景尚不算十分奇怪,最令他不解的就是父母来看他的时候,因为那完全是三十年前的父亲母亲。
“怎么搞的,一点也不小心------”父亲没问他的伤势他的感觉,像以往一样,对他,总是责怪先行。
“学校也有责任------”一个女声,很柔软,他记不清是谁的声音。
“郑老师你别为他解释,荣飞从小就毛手毛脚------”母亲的声音,没有一丝嘶哑,很清脆,带着浓重的北新口音。他扭转头,惊讶甚于看到父亲,母亲更显年轻,那绝对是三十年前的母亲。
“我,我,”他很惊慌地坐起来,“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上体育课撞到高低杠上,记不记得?”他现在看清了,是大学的班主任郑小英老师,那时还不叫导员,和中学的教法完全一样。郑老师是他的师姐,不带课,专职班主任。
“不,我不是说这个------”他发现自己几乎无法解释。如果他在他那个长梦里是个网络好者,他就会明了一个词——穿越。可惜他从不看网络的加装了4g宽带的电脑除了工作就是阅读新闻。
父母走后,荣飞闹着要出院,医生不准,学校派来陪侍他的同学也不准。就那样住了五天,总算离开了医院。他第一件事就是回老家傅家堡看奶奶。傅家堡在南郊,奶奶仍独自一人生活着。他推着借来的自行车走进那个小院,心怦怦跳着,虽然眼前的景象证明确实是在1981年,村边的文昌庙仍矗立在那儿,没有被后来傍村而过的高速公路消灭,院子里的景象也颇有人气,那只黄狗摇着尾巴扑过来和他亲热,几只鸡“咯咯”叫着躲避狗因见到主人而突发的疯狂------他还是捏着一颗心,奶奶在吗?她还活着吗?
是的,奶奶在。她听见动静,迎出来,然后就惊恐地站在那儿,“小飞,你这是怎么了?”他立即被汹涌而来的欢喜淹没了,上前紧紧拥抱奶奶,“奶奶,你在,真好,真好。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念你------”泪水不由得滚下来,落在奶奶的脖颈。“小飞,出了什么事?你的鼻子怎么了?和人打架了?快告诉奶奶------”
他在奶奶那儿吃了午饭,是她拿手的拉面,非常香,他吃了二大碗,意犹未尽。他舍不得离开奶奶,待到下午很晚,恋恋不舍,像孺慕母亲的孩子。他像久别的游子回到故乡,奶奶略显破败的屋子是那样的亲切,每一件家具都令他着迷,他翻腾着,找出自己童年时的玩具和爷爷为他买的上百本小人书,这些连环画以后成为很**的东西,现在都好好地躺在那儿。因为他的缘故,他的每一件东西奶奶都精心地收藏着。
他被奶奶赶回了学校,和往常一样,奶奶一直送到他村边的公路,看着他消失在远方。
“马上就国庆了,一放假就回来。”奶奶的声音飘出很远。那是一定的,放假不回奶奶这儿还能去哪儿?
真好,奶奶活着!荣飞从那个令他惊惧且迷茫的梦里走出来,晃晃由于一直仰看月亮而变得酸硬的脖子,回教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