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晚八时。教学楼四楼小会议室。副院长王林蹑手蹑脚地登上楼梯,走过一段黑乎乎的楼道来到会议室门前,按下激动的心情,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楼外一食堂方向隐隐传来欢呼声,那是准备国庆晚会的学生们在欢呼。
时年三十五岁的王副院长毕业于北京大学,来北阳工业学院已经十二年了。从一名普通的教师升上副院长或许是沾了毕业于名校的光,或许是他自身的素质使然。反正他是幸运儿。分管教学的王林是文革前最后一届大学生,经历了文革的疯狂,见识过聂元梓一张大字报的风采,也戴着红卫兵的臂章在金水桥接受过伟大领袖的接见。然后是三年插队,然后他又由于复出的父亲老战友的关照,从正战斗着的广阔天地来到北阳市,进入正在恢复正常秩序的北阳工业学院当了教师。再过六年,他升为副院长。
他在等郑小英的约会。自从在接新生的第一面,他就喜欢上这个长了一张苹果脸的女孩子。虽然他那时已经结婚了,妻子是父亲老战友的女儿,算得上门当户对。女方父亲的职务在进牛棚前比他父亲高,恢复工作后也是如此。他总感觉到妻子常常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种优越感。这让他感到压抑。一句话,他不喜欢她,而喜欢郑小英的淳朴和善解人意。
他和郑小英的爱情是地下进行的,一切都认为瞒过了周围所有人。在1981年,结束文革不过五年光景,人们不能接受婚外情,至少表面上不能接受,所以,他必须做的非常小心。
可是从黑暗里闪出一个人挡住了他的路,那人身高有一米八左右,瘦瘦的,没有戴眼镜。肯定是个学生,在哪儿见过,但王林叫不上名字。
“你干什么?为什么不去食堂参加晚会?”王林问。
“王院长,您不必问我干什么,倒是问问您准备干什么。如果相信我,请回去吧。郑老师不会来了。”
犹如一个炸雷响在头顶,一向口齿伶俐的王林结巴起来,“你胡说什么?和郑老师有什么关系?”
瘦瘦的男孩微笑了,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是那么令王林惊悸,“王院长,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请在会议室等着,您最好先开灯,十分钟后再关掉。然后就坐着等,最多半小时,你就会知道结果。”男孩转身走了。
王林张口想叫住他,但发不出声音。目送着男孩坚定的步伐走下楼梯。他在昏昏中按照男孩的吩咐,开了会议室的门,打开灯,坐了十分钟又关掉灯,就在黑暗里坐着,时间让他清醒下来,他相信了男孩的话,知道有一个针对他的阴谋,他现在等着阴谋揭开。
果然,楼梯响起急促的脚步,不止是一个人的。黑暗里王林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嘴角甚至露出一丝冷笑。
“就是这儿,开门,开门!”门被剧烈地敲响。
王林突然站起身,打开灯的同时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党委林书记和乔铁山副院长。乔铁山推开王林闯进会议室,而林书记只是站在门口。等乔铁山再次回到门口,王林注意到,二人的表情极为丰富,惊讶的和愤怒的。
“乔铁山同志,我等你的解释。”林书记转身离开,“王林,你跟我来。”身躯瘦小头发银白的林书记不理傻子一样木化了的乔铁山。
在林书记办公室,王林解释了他为什么一个人呆在会议室。这个谎言在路上已经编好了,林书记没有质疑,也许林书记不需要质疑。
“乔铁山同志将我从会场拉了来,我是刚进会场------他说你和某个女教师在这间会议室做不该做的事,现在我看到了,没有。可是,长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你应当知道,我希望以后不再有这样的误会。”林书记的镜片在日光灯下闪着光,偶尔对视的目光中透出犀利。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军人,在他认为必要的时候,浑身都会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林书记,您看见了,他在陷害我------”
“好了,”林书记扬手制止了王林,“为什么陷害你?他又怎么能陷害你?王林才子,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林书记又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他可以走了。
第二天,王林找到了那个瘦瘦的学生。他现在知道了,他叫荣飞,机械系80级二班的学生,前几天出过一场意外,现在他脸上的纱布已经去掉了,不过鼻梁好像还有些肿。
“谢谢你。”在王林的办公室,他很久才憋出这句话。沉默了很久,“你是怎么知道的?”
荣飞很安静地坐在对面,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一双大拇指转着圈,像做一种简易的健身操。
“为了您的前途,也为了郑老师的名声。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不再提了吧?”
王林当然不愿再提这件事。荣飞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不好再问了,相关情况都从郑小英那儿知道了,荣飞是她班上的学生,一个很普通的学生。
“你要什么报答?”王林轻声问。
荣飞笑了,“王老师,您确实有做领导的素质。在官场上,一切都是可以交换的,为了追求双赢嘛。如果我不提点什么,您会怀疑我别有用心------这样吧,我对目前的课程不太感兴趣,如果我挂了,拜托你伸手帮帮忙,毕竟您是主管教学的副院长,哦,明年您就是院长了。”
王林吃惊地站起来。李院长马上要退休是事实,乔铁山也是为了竞争这个位子才如此,但这个学生为什么知道的如此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