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奶奶我们换家医院吧。这儿医生不在。”
“回家吧,我觉得好多了。”
“那不行。”
邹铁走过来,将大哥大交给荣飞,“隆总的电话。”
隆月告诉荣飞,她已经联系了韩平山,韩院长已找了专家副院长夏教授,医院这边的事他马上安排,韩院长马上过来。
荣飞哼了一声。
果然,刚才出言不逊的小护士跑来给荣飞道歉,说她不知道他们是谁——
荣飞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荣飞实实在在地感到了悲哀,开创共和国的那一代人可能真的抱着打出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新社会而浴血奋战过,但特权从来就没有消除过。如果没有隆月的电话,如果韩平山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只能抱怨,只能带着奶奶到下一家医院。
自己结识了许多“权贵”,但一直记着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所以从来不愿意亮出自己的身份,而且,他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身份。不就是个民营企业主吗?
真正的平等是机会的平等,而不是绝对的平均。这是他很早就意识到的。绝对的平均只能带来社会的停滞甚至倒退。我们已经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得到了惨重的教训。因为人的能力不同,所以不应当平均他们的收入。平均收入不是平等。父亲常提起那个时代的平等,自己从来就没有同意过。即使在那个貌似平等的年代,依然存在着巨大的不平等。比如坐软卧,即使你有钱你也买不到票,因为需要你的职级证明。或者说,那节车厢不是为老百姓开设的。
但是,提供社会服务的部门,医院,学校,餐馆,博物馆,体育场,又需要一个对全社会公民公平服务的环境,服务是有档次之分的,比如体育馆分区售票就是合理的,因为享受的服务不同付出的成本也不同。但享受a区服务的却不应根据公民的职级,而是公平提供给每个人机会——只要你肯排队买票,只要你舍得掏腰包。
但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似乎这个国度更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份,你的职级。所以我们才痴迷当官,痴迷做公务员。当一流的人才进入官场,那些做企业的,做科学研究的只能是二三流的人才了。所以我们才建国五十多年没有一个诺贝尔奖。
眼前这一幕在自己的记忆里不止一次的出现过。医院存在的基础是病人,按说病人是医院的上帝。过去镖局的镖师走镖,遇到山大王劫道,一般都要喊几句切口,山大王问,吃谁的饭?镖师说,吃朋友的饭。听上去很滑稽,细细想想也合情合理。山大王没有了,镖师的饭碗也没有了。旧社会的药店常挂着一副楹联,“但愿世间无疾病,何惜架上药生尘。实际情况是真的那样的话,药店就该关门了。
但我们的大医院从来就没有将病人当成自己的上帝。或许是人口基数过大,或许是医疗资源相对缺乏。反正如人民医院这样的甲三医院绝对对一般的病人没有什么好脸色。挂号难,住院难也就罢了,医生护士那种好像你欠了他二百吊钱的脸色就让人受不了。记忆里因为邢芳的病没少受医生护士的白眼。又一次正在为邢芳诊断的医生因来了大人物便扔下病人去为权贵服务了,连句交代的话都没有,生生等到下班也没见到那个主治医师,当时那种被歧视的愤怒至今尚清晰地感觉到。
不满意?不满意你不要来啊
大概等了半小时,夏教授来了,随后韩平山院长也过来了。平静的急诊楼忙碌起来,刚才不知在哪里猫着的医生护士全都出现了,化验的,收费的,整理病房的,全都表现出极高的专业水准和服务热情。
夏教授为老太太亲自做了诊断,认定是急性痢疾。夏教授对荣飞等人说,老人年纪大了,拖不得,幸亏你们及时。
及时吗?在医院耽搁了近一个钟头。
迅速办了住院手续,韩平山院长将老太太安排至高干病房。很快就开了药输上液了。
韩平山因急诊出现的问题向荣飞道歉。身为省人民医院院长的他比荣飞更清楚荣飞对于g省尤其是北阳官场的影响力。
影响力最基本的表现在于能对政坛的巨头说上话,对于这点,韩院长毫不怀疑眼前青年的能力。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见到本省的任何一位官员。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将今晚发生的事讲给那些足以决定他命运的人。即使不添油加醋也够他喝一壶了。
人倒霉在于机遇,摔一跤不要紧,如果摔倒的同时正好驶过来一辆汽车就会完蛋同理,急诊医生脱岗或许不是问题,但遇到荣飞的家人就诊就是大问题。所以韩院长要向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青年道歉。荣飞对韩平山很冷淡,但却真诚地向银灰头发的夏教授表示感谢。如果没有韩平山的电话,已经休息了的夏教授估计不会出这趟诊。夏教授不一定会在意一个年迈的病人,但他不能不在意院长大人的电话。荣飞可以不将韩院长当回事,但必须对精心诊断病情采取措施的医生表示谢意。
现实就是这样,真他**的。
荣飞留在病房陪着奶奶,要荣逸和邢芳回去休息。套间可以休息两个人,荣逸和邢芳不放心,没有走。荣飞将邹铁赶了回去。临床服侍用不着朋友部下了。
当晚老人又发起了高烧,可能是路上折腾得受了寒。医生们再次为老人进行了会诊,做了紧急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