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飞的秘书生涯算是上了路。他自觉工作不算忙,余梦福出差多,而他出差是不带秘书的。他不在的时候,荣飞的时间基本是自由安排。余副厂长在家的时候,主要的工作是听汇报和召集会议布置安排工作,荣飞的主要工作就是记录并形成纪要。余副厂长似乎对纪要情有独钟,总是用纪要的方式总结前一阶段,布置后一阶段。荣飞原来担心的来办公室就没有自由时间证明是多虑了。就在他自认清闲时,余梦福对他的评价从和云口中传到了他耳中,原话是不是这样不晓得,和云转述的是劲气内敛,才堪大用。荣飞想和云恐怕说不出这般文绉绉的话,搞不好真是余梦福说的。这让他感到吃惊,就自己这种工作状态竟然能得到“才堪大用”的考语?
荣飞在余梦福面前只干自己的本职,绝不多说一句,多迈一步。倒是对计划处长卢续心有好感,总想找机会和卢处谈谈。对于胡敢,虽然也不时在办公楼遇见(财务处和人劳处的办公室在一楼,财务处是为了报账方便,人劳处则是人来的太多),但荣飞只是礼貌地叫声胡副总,绝没有任何亲昵的表示。茅渊曾听说荣飞是胡总看上并做了工作才留厂办的。找个机会给荣飞说,荣飞只是淡淡一笑。胡敢的职务是副总会计师兼财务处长,虽然有人总讨好地叫胡总,荣飞却一次也没有这样称呼过。他似乎对胡敢表现出某种敌意,刻意保持着距离。就机关几大主要处室的首脑而言,生产处孟处长一般都扎在基层,不是强调一把手参加的会都是派副手参加。人劳处周敬处长崖岸高峻,不愿意多搭理人,尤其是对荣飞这样的晚辈。计划处卢续彬彬有礼,不亲热也不傲慢。只有胡敢喜欢和任何年龄段的人来往,和任何层次的来往。找周敬没办成事的人常常被胡敢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好言抚慰。这些人临走都会说上一句,组织部真是瞎了眼,怎么让他这种人执掌人劳大权?怎么不让胡总你去?荣飞知道胡敢绝看不上人劳工作,财务的实权比人劳大的多。人事权都浮在水上,某个人调工作了,不几天全厂都晓得了。如果是顺调(指正常调动)自然没人说,但也没什么人感谢你。比如机关的某人被调入基层,这就是顺调。这种人会感谢人劳处长吗?逆调就麻烦了,搞不好会引起高层的质问,为什么总从基层往上抽人?所以,许多人以为人劳处有权,就像以为组织部有权似的,都是错觉。
荣飞知道对于胡敢的内心排斥来自于梦境,真实的世界要靠虚幻的梦境来引导?他表示严重怀疑。一次胡敢叫他到工会举办的书画展上去欣赏在俱乐部东厅举办的离退休老干部的书画,胡敢非要荣飞写几个字,他被逼不过,写了句“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胡敢先是夸奖荣飞字写得好,然后说为什么不写“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说完自己也就哈哈大笑。胡敢说,自己进了退休的队伍,也就是写写字读读书了,所以喜爱书画的都是夕阳们。像你这个年龄,正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时候啊。荣飞于是和胡敢谈起了诗词,二人竟然相得甚欢,一直在东厅聊到下班号响起,荣飞被胡敢直接拽到了家。
北重的宿舍一半是平房,一半是楼房。平房是苏联专家主持设计的,完全的苏式风格,分成十八个大院,每个大院东西南北四栋大房子,每栋房子六个门,一个门里最多容纳四户居民。房子的结构很迷宫,每间屋子的面积都很小。大院的中间是一个花园,实际上从来没有被修葺过,十八个大院的中间空地各色各样,一半的大院被居民改成了菜园子,居民间最多的矛盾就是因种菜丢菜引发的。
楼房都是六七十年代修建的,八十年代后只盖了四栋楼,因当初建厂的规划以为十八栋大院足以安置全部的职工和家属,所以并未给楼房留下建设的连片空间,楼房就见缝插针地盖在生活区的空地上,如今楼房的编号已经编到了三十一,彻底破坏了原来的协调之美。
按照胡敢的级别,他是可以住上新建的楼房的,但胡敢没有,仍住在十二号院的平房里。胡敢的妻子是职工医院的护士,他有一子一女,老大是儿子,已经读高三了。荣桌上学习,于是说,会不会打扰孩子用功?胡敢叫他儿子跟荣飞见礼,学习好不一定非得靠熬时间取得,这位小荣叔叔本科毕业,有时间倒是可以请他给你讲讲学习的窍门。他儿子笑去另一间屋子了。
胡敢的妻子很快给他们整几个凉菜,胡敢取出瓶酒,“我每晚都喝一点,不多,也就二两。对睡眠有帮助。今天陪我来一点,你的量不清楚,我的要求是放开喝,醉了没关系,就睡在这儿。”
酒是好酒,五粮液,荣飞不晓得价格,但记忆里待客多用五粮液,一桌饭的价格不取决于菜,而是酒,喝上四五瓶,价格就上去了,搞得他需要动脑筋怎么找老总签字报销。
“小荣,感觉厂办的工作如何?”胡敢美滋滋的喝了第一杯。
“还好,多谢您的照顾。”这个场合,总该有多表示吧?
“客气了。办公室秘书们的素质太低。早就建议厂里选一点高素质的,总算听了我一回。喝掉啊,和我一个老头子喝酒还喝不过?喝掉!”刚才荣飞没有干掉,留下了半杯。
“你这杯子太大了。”
“老余头抓民品,看来也是力不从心啊。搞联合收割机,祸害了400万,光是原材料就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