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一挥手,手指灵活一夹,便捉住了那只蚱蜢。
“哎?”小九一停,抬起清亮的大眼睛,一派纯真无邪。
谢琅琊直起身子,向他伸了伸手:“你是要捉这个?”
小九撅起小嘴,只是看着他,许久才嫩声道:“你的蜗牛呢?”
谢琅琊微微一笑:“不在身上。”
小九好像还有点怕他,但也不管了,只顾伸手:“给我嘛……”
谢琅琊单膝触地蹲身,修长的手指伸到他面前:“你滚的一身泥,你哥哥不会骂你吗?”
“嘿嘿。”小九小手一拢,把蚱蜢抓在手里:“哥哥他从不骂我啊。”
沈秋枫虽有猫腻,但冷眼看来,真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兄长。
谢琅琊看那娃娃纯真可爱的样子,眼中的寒气也有些融化:“我说小九。”
小九专心玩着手里的蚱蜢,用胖胖的指尖轻戳:“嗯?”
“那天,”谢琅琊歪歪头,套小孩子的话还是很容易的:“你指着我说‘就是他’,是什么意思?”
小九还是不抬头,又拨弄蚱蜢的触须:“就是蜗牛的事呀。”
谢琅琊笑容微收。
“我跟哥哥说有人身上带着一个蜗牛,有一只好大的眼珠,还会说话。”小九嘟了嘟嘴:“可是哥哥不信,只是哄我出去玩。”
一丝阴暗的迷雾涌上谢琅琊的血瞳。
“他说不信?”他保持平静,声音仍然淡淡的,没有吓人的寒意。
“对嘛,哥哥怎样都不信。”小九鼓嘴道:“我都指着你了,他都不信。”
谢琅琊想起沈秋枫微微握紧的手指。
他真的不信?
“哈哈,真好玩。”小九欢快的声音拉回谢琅琊的思绪。
他血瞳一转,刚要伸手:“小九,别坐在草地上玩。”
但是他的动作突然一停。
小九满嘴里笑着,清澈动听,一直说“真好玩”。
他手上沾满了草绿色的虫液。
就在谢琅琊眼前,他揪断了蚱蜢的触须,又揪下一条腿。
凌乱的虫子**粘在小九柔嫩的指尖,他越玩越开心:“它到底有多少触须呀?”
他又是一揪,一股断裂肢节喷洒的虫液落在手上。
谢琅琊灵敏的感官,几乎听到了那扑哧一声。
他微阖眼帘,从眼帘之下投出一道暗影弥漫的目光。
小九的笑容纯澈无瑕,可爱至极。
他手上的血腥黏稠凌乱,断肢到处都是。
眼前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谢琅琊只觉心头一紧,突然伸手,握住小九胖胖的手指。
“咦?”小九愣了一下,随即委屈地撅嘴,想要抽出小手:“不要拽我嘛……”
“住手。”谢琅琊的声音冷如寒冰,扫了一眼他一手的虫子碎片。
小九有些吓到了,慌乱地眨着清澈的眸子,小鼻子一皱,一股水光涌上眼眶。
谢琅琊看着他要哭的表情,突然觉得这副小娃娃哭泣的脸非常丑恶。
“所有生物在幼年阶段都是最危险的。”小咕的话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谢琅琊伸手把小九手上凌乱的虫子碎片拍掉,将他拉了起来。
“呜呜呜!”小九被这么一拽,真的吓坏了,皱鼻子大哭起来。
小孩子刺耳的哭声回荡在清新的空气中,四处安静的花丛摇摆起来,发出低微的沙沙声。
沙沙声包围一片,仿佛潜伏在黑暗中的窃窃私语。
谢琅琊一捏小九的手腕:“别哭了。”
小九哪里听劝,小孩子越是这样哄,越是闹得凶。
谢琅琊斜眼一看,那边亭台上冒出一点雪白的影子,小咕伸出眼珠,远远投了个“再哭我亮镰刀了”的眼神。
他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心里寒气弥漫,语气却是无奈:“我叫你别哭了。”
小九几乎哭得岔气,满脸泪花。
“喂,冰块脸!”这时,一个爽朗的声线救命似地响起,总算把这回荡不停的哭声打破了些许。
霍霜君身形化光而出,紧走两步,把小九抱了起来:“你在风满楼待舒服了是不是,怎么惹起他来了?”
谢琅琊松开手,拍拍手上的草灰:“小孩子惹不惹都会哭,就是这种东西。”
“我说你,”霍霜君嘶了一声:“跟你身上那个无情无义的虫子,说话一个腔调!你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一点心都没有。”
没有心。
这句话轰然撞入谢琅琊的脑海,带起一阵震颤的波涛。
他凝起血瞳,眼前混乱闪过一个雪白倩影。
只有背影,异常模糊。
自己是没有心。
也许小咕说得对,人的情绪是最愚蠢的东西,比如“喜欢”之类的玩意。
谢琅琊深吸一口气,深深闭了闭血瞳,再睁开,语气平淡:“交给你了。”
霍霜君正给小九擦着泪,小娃娃直接鼻涕眼泪都往他身上抹:“当然交给我,你只会让他哭得更厉害。”
谢琅琊转身就走,眼角一晃,闪过一丝微光。
他停下脚步,侧头看去。
小九正赖在霍霜君怀里,一手的虫液残迹依然清晰。
小娃娃柔嫩的脖子上戴着个链子,下方悬挂着一片泛着白光的薄片,微微晃动着。
谢琅琊一眯血瞳,感官无声推近。
那玩意看上去,像是一片碎裂的骨头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