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会同意吗?
然后,她攥着那张白纸,没有写字,上面依旧是一片空白,她只是单纯攥在手里,她知道此刻不管写什么其实都是徒劳的无用功,她也没想过要的都在心里默念过了,就是那些。
但是傅云起不同,他真的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了一行话,因为他知道,在最危机的关头,他最渴望的无非就是活着,他想如果遇到空难,他最终没能安然无恙或者幸存,他也一样会感激上苍。因为眼前的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
他提笔在纸上写,就这样吧,没有关系,眼前的一切,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他将那张纸对叠放入口袋中。
然后,他对着抱玉的方向伸出了手臂,“过来。”
飞机还在颠簸,甚至是比刚才更严重的抖动,即便已经受到空姐安抚,机舱里还是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低低的啜泣与哀嚎。抱玉像只小动物一样钻了过来,温热的呼吸暖暖地吹拂着他的前胸,很痒。
“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很狼狈?”
她能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嗯,不狼狈怎么狼狈为欢?”抱玉换了个坐姿,拉着傅云起的胳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她想,就这样吧,时间就此停下吧。
“我知道这很难熬。”他一边摸着她乌黑厚重的长发,一边对她说,“不怕,忍一忍,大家都一样的。”
这个时候傅云起才发现,原来除了飞机本身在抖以外,周抱玉也在抖。这个凌厉冷静的女孩,没人知道她其实在傅先生的怀里抖的不成样子,她的手指甲几乎要嵌到傅云起胳膊额的肉里,连牙?都在咯吱咯吱的打冷颤。
然后,她把脸埋进傅云起的臂弯里,很用力地埋进去,然后,肩膀开始剧烈的抽搐,他知道,她在哭。
傅云起一直握着她的手,说,“没事,我在这呢。”
抱玉嘤嘤地哭着,因为脸孔埋进去的原因,哭声听起来嗡嗡的,她边哭还边说着话,口?不清的,听不大真切。傅云起凑近了才听到她说的是,“我害怕,别让我死,别让我死……”
别让我死。
傅云起看着怀里溃不成军的抱玉,从未感觉对一个人如此抱歉,抱歉到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抱着她不停地说“对不起,不该让你跟这个单子”,说“我陪着你”,说着说着,自己也红了眼圈。
“我害怕是因为我死了别人想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往哪儿去想啊!”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傅云起拍着她的肩膀,“你知道为什么吗,抱玉,因为我们都不是好东西,所以我们才能长命百岁。”
抱玉抽泣着,像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她说,“我要是死了,葬礼一定要办成自助餐那种排场。”眼睛里又恢复了不屈的狠劲儿。
“为什么?”
“必须放好多好多好吃的,然后广播开始播放我的录音,好了好了,大家都别哭了,快吃东西吧。这样的话,即便是过了许多年后,大家提起我,还会说一句,抱玉怎么不多死几次呢,饿了,怪想她的。”
她是抽泣着说完这段话的,不知道为什么傅云起觉得笑不出来,他想抱玉一定是觉得她这样的女孩实在不配得到人们挂念,只能通过自助餐来让大家记住,哪怕只是因为饿。
说完了,抱玉还是一直哭一直哭,仿佛要把她这辈子隐忍吞咽过的眼泪都流光了,还在流,到最后,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这到底是因为怕死,还是因为没能和傅云起在一起结婚然后生个熊孩子,到底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遗憾。
哭到最后,傅云起说,“你别哭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想到这人其实从来没讲过笑话,抱玉边哭边说,“那你讲呀,你讲呀!”
“这个笑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那就是,其实我小时候尿尿一直都尿不成直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能就我不能,我的一直是弯线,每次尿尿的时候都会喷出一个弧,而且还会分叉,因此还在小学里被同学嘲笑,他们都不跟我玩。我也想过很多原因,可能,可能是因为太长了,这真的是秘密,你不能说的……”
抱玉反而哭得更凶,更加的百转千回撕心裂肺,她一边哭着一边疯了似的挥舞着双手打在傅云起身上,大声说:“这是什么狗屎笑话啊!一点都不好笑,这个时候你讲什么笑话啊,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此时此刻,抱玉才明白,为什么那天傅云起在车里对她说,他害怕失去。原来失去,真的是一件要把人掏空的事情。尤其是现在,明明已经大难临头,他却还在说着自己小时候尿尿一直不能直线,尽管这种笑话说的不合时宜,可是抱玉无比确信的是,这是爱。所以她哭,因为刚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我换一个讲……”
还没说完,发觉飞机的抖动似乎已经减小了,向周围看去的时候,居然已经平稳下来了。虚惊一场,所有的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如死里逃生一般热泪盈眶。
拥抱的拥抱,欢呼的欢呼,每一个人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幸福感,甚至还带了眼泪。
就是在那么一瞬间,抱玉有些没能接受这几秒间的转变,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扑过去用力抱住了傅云起,他也抱住了她,他们彼此像大难不死相依为命的恋人,拥抱的力度快要把对方移植进自己的身体。 埋下一座城 关了所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