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的灯一直亮了五个小时,陆青成如同雕塑一样在那里坐了五个小时。
从六层楼上落下来,薛琳脊柱重创,六根肋骨折断,内脏多处破裂出血。
医生说。还好在半空中撞到施工的脚手架做了缓冲,而且下面还有一个人垫在她的身下,如今这样没有当场死亡已经是奇迹了。
而姚翩跹整个后背触地,没有等到急救车来,就已经断了呼吸。
陆青成就站在不远处。两个在他生命中都占据了不少位置的两个女人叠伏在地上,血液混合在一起,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是一片血色,红得让人目眩。
他朝着两人的方向走了两步,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除了当初因为薛琳的缘故,陆青成有过片刻的失态之外,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后会是这样的局面。他在生意场里闯荡了半辈子,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识过,可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从空中落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鲜血氤氲满地,却只是束手无策。
当时医生走出手术室找病人家属签手术同意书,只是薛琳母亲早亡,父亲涉嫌贩毒入狱,除了一个两岁的女儿之外,如今只留下孤零零一人,陆青成僵硬的身体终于动了动,扶着膝盖勉强站起来哑着嗓子说。“我就是。”
医生口罩后面的眼睛对着他打量一番,“你是患者什么人?”
陆青成拿着笔的手一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到目前为止,原来他却是连替薛琳签一张。
医生说,“要签署同意书的话,必须是患者直系家属,如果不是的话,需要赶快找到家属签字。”
陆青成动了一下手指,沉声说,“我是她的丈夫。”
不知道医生到底有没有相信他说的话,总之最后手术同意书是签了。
陈全凯在不远处站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到陆青成身边说。“陆总,太太的尸体已经请了入殓师整理好了仪容,接下来要怎么办?”
陆青成只是盯着“手术中”的三个字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陈开的话一样。
陈全凯在陆青成身边站了一会儿,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不知所措。
陈全凯觉得,如果他的四叔陈开在这里的话,面对这样的局面肯定有办法解决,但当初陈开私自下命令把薛琳拦在陆青成的病房外,最后被陆青成发配去了中东,如今对付这样现状的只能是自己。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陆青成的回答,往两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上看了一眼,最后转身离开。
此时一分一秒对于陆青成来说都是煎熬,病危通知下了几次他已经不记得了,他想到当初薛琳说自己在急救室外等着医生给儿子下达命令,那样的精神折磨,如今他也终于尝到了。
他甚至听到陆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但是如今什么事情也不能让他有丝毫波动,他唯一想要的,就只是让薛琳活下来。
手术经历的五个半小时,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擦着汗对他说,“手术顺利,体内几处出血点成功修补,但能不能醒来,就要看患者自己的毅力。”
医生说,“还有,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患者脊柱严重受损,就算能成功苏醒,下半身瘫痪的可能性很大
陆青成沉默了一下,半晌才说,“多大可能?”
医生说,“百分之九十五。”
陆青成良久不语。
这样的说法其实已经很委婉了,百分之九十五,另外百分五的是运气,靠上天垂怜。
陆青成想,自己从来不信佛,恐怕这次上天也不会垂怜他,但是薛琳是无辜,这些苦难不应该都降临在她的身上。
可惜老天听不到他的祈祷,薛琳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医生说要耐心等待,陆青成就将自己本来就不多的所有耐心全部搬了出来堆在薛琳的身上。
姚翩跹挺尸第七天的时候,陈全凯再次找来了,他站在陆青成旁边说,“陆总,今天是您太太的头七,我觉得葬礼应该举办了,遗体再放下去影响不好。”
陆青成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薛琳,她紧闭着眼睛,脸上还罩着氧气罩,如今如果没有外力的帮助,她的寿命甚至坚持不了两分钟。
他扭头看向陈全凯,抚了一下身上已经很久没有换洗显得皱巴巴的西装,站起来说,“先送我回去一趟换身衣服。”
姚翩跹的葬礼很简单,没有通知太多人,有合作多年的商家上前和他握手鞠躬,然后面露遗憾地说,“节哀顺变”,他鞠躬还礼,但实际上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哀伤,如今的他只觉得悲伤这种感情已经和他绝缘,这七天以来,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麻木。
陆一一直站在他身边,直到葬礼结束,十五岁的男孩儿走到他的面前,双眼通红,用已经流利的中文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你,就算我妈死了,你和那个女人也不会好过!”
陆青成目光淡漠地盯着陆一看了一会儿,冷声说,“你准备一下,一周之后我会安排你回美国。”
陆一眼中露出怨毒,再次说出一句,“我恨你!”
陆青成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什么也没说,绕过陆一离开了葬礼现场。
他回到家里,刚进客厅,就听到乐乐嚎啕的哭声,他站在门口看着女儿坐在一大堆玩具中间张大了嘴巴哭着叫妈妈,依旧是麻木。
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