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后,陛下允我回房中休息一个时辰。我跪了一夜,膝头已有些发青,轻触之下仍会感觉肿胀疼痛。
阿升用温热的巾帕敷在我的膝上,等帕子凉些了再重新去沁了热水,他动作轻缓温柔生怕弄疼了我。只是他认真的做着这些,却始终不肯抬眼看我,只是一味垂着头。
“阿升,”我轻声唤他,“和我说说话吧。”
他颤了一下,头垂地更低了。
我和颜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可否告诉我,从一开始你便是陛下安排在我身边的么?”
他快速的摇头,“不是的,我是先跟了大人您,后来,陛下找到我,要我将大人日常的事尽数禀报她……”
他抬起头,看着我真诚的道,“陛下不是要监视您,真的,她和我说,您这个人心肠太软性子又好容易被人欺负,她不放心才叫我这样做的,陛下,她很信任您,也很看重您的……”
我叹气,心中有些酸楚,亦有些微甜的感觉,“对不住,让你也替我操心。”
他一径摆首,声音闷闷的,“我跟着您心里很踏实。只不过,还是让陛下说中了,那些人到底还是不相信您,那样欺侮您。”
我轻轻抚着他的头,拉他起身坐在我身旁,我的手在碰触他的瞬间,他又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小声问道,“大人,您以后还会相信我么?”
我微笑点头,“当然,我一直都相信阿升。”见他神色放松了许多,我问道,“昨日内务府那些人,也是陛下派去的么?”
“不是的,陛下不想看您那般难堪,应该是另有旁人,只不过这个人是想讨好您还是知晓了其他的事故意为难您,我就不知道了。”
我想了想,对他说道,“还得麻烦阿升再帮我做些事,内务府的东西要退还回去,你只管去送,其余的不用理会,我自会去和总管赔罪。再有,帮我去探探他的口风,从何人处知晓我置宅子的事,我心里疑心一个人,只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他。”
阿升用力的点点头,终于对我展露笑颜,笑容中带着明显的信赖和关爱。
几日后,陛下急召秦太岳等内阁辅臣商议甘肃撒拉尔回民叛乱一事。这是她即位以来,边疆第一次起战事。
“臣举荐一人,山东巡抚程仁浩,此人在洪泽湖一代剿灭匪患颇有成效,用兵素以诡异独断闻名,陛下可派他领兵平叛甘肃之乱。”秦太岳所说之人,是乾嘉二十五年二甲进士第七人,授兵部主事,后外放山东,一直以来皆是秦太岳的嫡系。
陛下沉吟道,“叛军与盗匪不同,且撒拉尔部盘踞祁连山一代,山地与水域作战又自不同。程仁浩并无山地作战之经验。朕觉得他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朕心中已有一人,前任云贵总督李诚,辅臣以为如何?”
云贵总督李诚贪腐案是陛下即位前办的最后一桩大案,李诚其人是三朝的老臣,战功卓著,素有长胜将军之名,后因功自傲在云贵一带结党贪污,为秦太岳门生大理寺少卿裴炎琦上书弹劾。此人被革职下狱,如今还羁押在刑部大牢中。
果然秦太岳反对道,“李诚贪赃枉法居功自傲,在云贵结党横行无忌,先帝震怒其人劣迹曾言永不复起,而今朝廷并非无人可用,何以陛下非要启用他?臣担心陛下若执意如此,恐难平天下人之口啊。”
“也不尽然吧。”陛下轻笑着,“先帝在时,虽恨李诚贪腐但终念其征战多年立功无数才网开一面只判了斩监侯,而今辅臣说复起他难平天下人之口,可天下人想法也不尽相同,刑部主事李松阳今日就上书奏请朕重新启用李诚。元承,给辅臣们念念李松阳的奏疏。”
我接过奏疏,见上面加封了一个秘字,想必是近日陛下为改革奏疏皆需通过内阁再转司礼监呈上,期间多人经手不但容易泄密还不利于下情上达,所以准部分官员有秘奏之权。
我直接念道奏疏关键之语,“李诚历任封疆,干力有为,能征善战,素有平叛之功,三十年来未尝败绩,请用议勤议能之例,宽其一线,准其将功折罪,再为朝廷定边。”
我一面念,一面想到着来陛下早已想到复起李诚会遭到秦太岳反对,一早授意李松阳上书,此刻正好堵住秦太岳等人之口。
秦太岳沉吟不语,面色稍有不愉,但亦平静道,“看来陛下心意已定,李诚之能倒也适合担此重任,但若其此次平叛失利或其后再有枉法之事,臣恳请陛下再不能曲法姑容之。”
陛下微微颌首,随即下旨将李诚从刑部大牢中提出,赏三品昭勇将军,赴甘肃总办军务。
我那时见到李诚,他已年逾五十,但依然身健目朗,他俯于阶前深深叩首,“陛下隆恩,恕臣死罪,臣必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之恩。”
经此一事后,我想李诚是会死心塌地的效忠于陛下了。
他顿首良久,沉吟道,“臣明日启程赴陇,尚有一事担忧,请陛下务必保证大军所需,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切勿出现乾嘉三十年平叛广东时所遇大军断粮之事。”
闻言,陛下眉尖微蹙,安抚了他几句,叫他放心,随即又准其有秘奏之权,才挥手令他告退。
李诚走后,她眉间的愁云更盛,以手支头沉吟不语。
我因连日来在她的授意下翻看户部档案,亦有些忧心,“陛下,甘陕自去岁大旱,官仓储备粮已告急,此时用兵,怕是要从川西一带再征粮草方能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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